伞尖点地三下，和往常一样。
可陈九黎知道，不一样了。刚才那条红线，从半仙斋门口一直延伸到街角，像血画的引路符，他踩过去的时候，红绸自己绷紧了，像是在躲什么。
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沈照和闻人烬跟在后面，一个脚步轻得像怕惊了地气，一个咬着后槽牙走路，恨不能把水泥地踩出坑来。
侦探社的门没锁。风一推就开，木轴吱呀响了一声，像是在抱怨。
陈九黎没进门，先伸手把红绸甩出去，一圈圈缠住门框、房梁、墙角，最后收束在伞尖。绸面微颤，没起黑斑，也没烧焦，算是安全。
“进来。”他说。
沈照进门第一件事，是把探阴棒插进门槛缝里。棒身轻震两下，没报警。她这才靠墙坐下，背没贴墙，只让衣料蹭着墙面一点点滑下去，像是怕背上那阵图突然发烫，烫穿布料。
闻人烬站在屋子中央，手里还攥着那件小衣服。靛蓝布面，闻家徽记绣在左襟，黑血喷在胸口，干得发裂。她盯着它，眼神像要把布看穿。
“这玩意儿不是快递。”她开口，声音哑，“是送葬。”
陈九黎没接话。他走到桌边，把伞立在墙角，红绸一圈圈收回袖中。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剪刀，咔嚓剪开牛皮纸包。
里面果然不是衣服那么简单。
纸包最底下，压着一张皮卷。泛黄，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表面密密麻麻刻着鬼篆，笔划扭曲，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他没碰。
“沈照。”他叫。
沈照抬手，通幽骨从袖中滑出，指尖一刺，血珠滴在桌面。血没散，反而聚成一线，顺着骨尖流到皮卷边缘。
“阴文。”她说，“活契。”
“什么意思？”闻人烬问。
“不是死人签的约。”沈照声音冷，“是活人还在履行的契约。每动一次，它就吸一口阳气。”
闻人烬往前一步，伸手就要拿。
“别碰！”陈九黎一把拽住她手腕。
她甩开，“我闻家人签的，我碰不得？”
“你碰了，它就认你。”陈九黎盯着她，“你现在是‘归位者三’，它等的就是你。”
闻人烬僵住。
陈九黎抽出红绸，轻轻覆在皮卷上。绸面刚接触，鬼篆突然扭动，像是要爬出来。红绸边缘立刻泛起焦痕，像被火燎过。
“它在反抗。”沈照说。
“那就让它烧。”陈九黎手腕一抖，红绸收紧，像勒住一条蛇。
绸面焦痕蔓延，但鬼篆的动静小了。四个字慢慢浮现：**祭品已备**。
和之前一样，阴刻，鬼文，像是用指甲生生抠进去的。
“又是这句。”闻人烬冷笑，“他们就这点出息？”
“不。”沈照突然说，“这次不一样。”
她指尖在羊皮纸上划动，盲文飞快成型。香灰洒上，字迹浮起。
“它在回应我的血。”她说，“鬼篆的排列，是逆向阵法。我在破它。”
陈九黎没动，只让红绸继续压着皮卷。他看着沈照的指尖在纸上滑动，一格一格，像在解一道百年老谜。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外天色暗了，街灯亮起，照得窗纸发黄。屋里没人说话，只有沈照指尖划纸的沙沙声，和闻人烬咬牙的咯吱声。
半小时后，沈照停手。
“破了。”她说。
陈九黎走过去。羊皮纸上，盲文转成可读的条文：
**戊戌年七月初七，闻氏嫡系，立契于城隍庙香炉前。**
**每代家主，年满二十，须以至亲手足或亲子献祭，血入香炉，魂归地脉。**
**违者，族中三代，尽化厉鬼。**
陈九黎看完，冷笑一声：“好规矩。”
闻人烬脸色发白，“我爹……我哥……”
“你哥不是车祸。”沈照抬头，“是祭品。”
“那我妈呢？”她声音发抖。
“她是你爸的祭品。”陈九黎说，“十六岁那年，你爸二十。”
闻人烬猛地后退一步，撞上桌子。小衣服掉在地上，她没捡。
“所以……我逃出来那天，”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根本没追我。他知道，我迟早得回去。”
“你不是逃。”陈九黎盯着她，“你是被放出来的。养到二十，正好用。”
闻人烬突然抬手，一把抓起皮卷就要撕。
“别！”沈照喝止。
晚了。
她手指刚碰到，皮卷猛地一震，鬼篆活了，像虫子一样往上爬。闻人烬鼻腔“噗”地喷出一道血线，血珠没落地，反而悬浮在空中，一颗颗连成串，最后凝成一张脸——
年轻，眉眼和她七分相似，唇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
“妈……？”闻人烬声音发颤。
那血脸没动，嘴唇却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一句话。
陈九黎抬手，银针三枚射出，钉在她眉心、太阳、风府三穴。血珠瞬间散开，落了一地。
“它借你血脉显形。”他说，“再看一眼，你的魂就得被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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