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花灯还悬在苏州府的街巷檐角,残雪在青砖缝里融成细流,混着松烟墨的香气,把整座城浸得温软。可城南的“宝昌号”珠宝铺前,却无半分节后气氛。两扇朱漆门板虚掩着,门楣上“宝昌号”的鎏金匾额蒙了层灰,几个捕快守在门口,面色凝重地拦住探头探脑的行人。
谢浩楠勒住马缰时,正见掌柜周德海蹲在店铺门口的石阶上,棉袄前襟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见着穿青色官袍的谢浩楠,周德海猛地爬起来,膝盖上的泥都没顾上拍,扑过来就想下跪:“通判大人!您可来了!这铺子……这铺子算是毁了啊!”
谢浩楠伸手扶住他,指腹触到老人粗糙的手背,满是常年摩挲珠宝磨出的薄茧。“周掌柜先起身,”他声音沉缓,目光已扫过铺内,“我先看现场,有话稍后说。”
宝昌号的铺面不算小,迎面是三排梨花木柜台,此刻东边那排柜台的锁扣被撬得稀烂,柜门板歪在地上,里面的锦盒散了一地,有的盒盖开着,有的被踩得变形。地上还留着几枚凌乱的鞋印,却不像是寻常百姓穿的布鞋,倒像是皮质的靴底。边缘锋利,印在青砖上的纹路很清晰。
谢浩楠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柜台的撬痕。那痕迹平直得很,边缘没有毛刺,不像是街头小偷用钝铁撬的,倒像是用特制的錾子,一下就卡准了锁芯的位置。他又走到后窗,窗棂是楠木做的,此刻右下角的两根木棂被撬断,断口同样整齐,窗台下的泥土里,也留着半个同样的靴印。
“丢了哪些东西?”谢浩楠直起身,看向还在抽噎的周德海。
“都是……都是要给常州张老爷备的生辰礼啊!”周德海抹了把脸,声音发颤,“一对羊脂玉镯,一枚鸽血红的戒指,还有一套翡翠的摆件,加起来足足值万两白银!其他的零碎珠宝也丢了一些,就这几样最贵重!”
谢浩楠皱了皱眉。寻常小偷作案,多是见什么拿什么,哪会专挑最贵的?而且看这撬痕、靴印,分明是早有预谋,连要偷的东西、逃跑的路线,恐怕都提前摸透了。他又问:“案发当晚谁在铺里值守?伙计们最近可有异常?”
“值守的是老陈,”周德海连忙道,“他跟着我快十年了,手脚最勤快,昨晚他说听见后窗有动静,刚要去看,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今早才醒过来。至于其他伙计……都是家里知根知底的,有的是我远房亲戚,有的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断不会做这种事啊!”
谢浩楠没再多问,只让捕快把现场的鞋印拓下来,又把散落的锦盒收好,嘱咐周德海看好铺子,别让旁人再进来破坏痕迹,这才带着随从回了府衙。
接下来几日,苏州府的捕快几乎把城里的贼窝翻了个遍。苏州城的惯偷多集中在北码头一带,有几个常年作案的,手上都有案底,可捕快们查来查去,竟没一个有嫌疑。案发当晚,有个外号“老鼠”的惯偷在赌场输了钱,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了半宿,满街的人都看见了;另一个专撬铺面的“铁手”,前几日刚偷了家布庄,此刻正躲在乡下的亲戚家,连苏州城的门都没进。
府衙的书房里,烛火燃到了半夜,谢浩楠手里捏着拓下来的鞋印,眉头拧成了疙瘩。桌案上摊着苏州城的地图,北码头、南巷、西市的标记旁都画了圈,却没一个能和案情对上。
“将军,”副将陆峥端着杯热茶进来,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开口,“会不会是……内部人做的?毕竟外人要摸透铺子里的贵重珠宝在哪,还要知道值守的时间,没那么容易。”
谢浩楠接过茶,指尖传来暖意,却没驱散心头的滞涩。“我也想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可周掌柜说,伙计们都是跟着他多年的老人,老陈被打晕,其他伙计昨晚要么在家,要么有明确的去处,没一个有作案时间。而且……若是内部人,何必撬窗撬柜台?直接拿了钥匙开门,岂不是更方便?”
陆峥也没话说了,只能挠了挠头:“那总不能是这珠宝自己长腿跑了吧?”
就在案情陷入僵局时,府衙的门房突然来报,说有个匿名的线人留了张纸条,说是关于宝昌号失窃案的线索。谢浩楠连忙拆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城外杏花坞赵富贵,近日骤富,买宅院娶姨太,排场极大。
“赵富贵?”谢浩楠念着这个名字,手指在地图上找到杏花坞的位置。那地方在苏州城外十里,是个偏僻的村落,大多是种地的农户,怎么会有乡绅突然暴富?
他当即派了两个机灵的捕快,让他们乔装成货郎,去杏花坞打探消息。第二日傍晚,捕快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让谢浩楠眼睛一亮。
“大人,那赵富贵确实可疑!”捕快甲抹了把汗,急声道,“我们去杏花坞问了,村民都说,这赵富贵以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欠了不少赌债,连自家的几亩地都快卖了。可就在半个月前,他突然有钱了,先是在村里买了处三进的宅院,重新翻修,红墙绿瓦的,比村里的地主家还阔气。前几天又娶了两房姨太,摆了三天的宴席,还请了戏班子,光是给宾客的赏钱,就比寻常农户一年的收成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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