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喧嚣与惊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死寂在血与酒混合的空气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抱着血色身影的男人身上。
朱衡的脸上一片平静,没有怒吼,没有咆哮,但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却像是燃着能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的业火。那是一种比雷霆之怒更令人心悸的冷静,是风暴来临前,大海最深沉的死寂。
“传军医!”
三个字,不高,不重,却像三柄冰锥,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亲卫们如梦初醒,乱中有序地行动起来。两名随军多年的老军医,提着药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前来。
“王爷……”
“救她。”朱衡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柳凝霜平放在一张临时清理出来的长案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以及那支依旧插在她肩胛骨上,黑得发亮的箭矢。
“她若有事,本王要你们的命。”
这句话不是威胁,而是一种陈述。军医们浑身一颤,连声称是,立刻开始剪开衣物,检查伤口,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朱衡终于站直了身体,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名被王五卸掉下巴、死死按在地上的刺客头目身上。
那人眼中满是悍不畏死的疯狂,即使被制服,依旧用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朱衡。
王五一脚踩在他的脊背上,沉声道:“王爷,这厮嘴硬得很,骨头也硬。要不要拖下去,让兄弟们用点手段?”
“不必。”朱衡摆了摆手,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与那刺客头目平视。
大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以为会看到一场血腥的拷问,王爷的雷霆之怒,将会化为最残酷的刑罚。
然而,朱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十息。
“你们的计划不错。”朱衡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和老友聊天,“环环相扣,堪称精妙。戏班子是外围,侍役是中坚,房梁上的是绝杀。你们算准了宴会的气氛,算准了人心的松懈,甚至算准了王五的站位和我的反应。”
刺客头目的瞳孔微微一缩。
“唯一没算准的,”朱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你们的武器,太差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从旁边一名亲卫的箭囊里,拈起一支王府自产的羽箭。箭簇是百炼钢打造,在灯火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你们的手弩,射程三十步,穿透力……尚可。但弩臂用的是硬木,回弹速度慢,装填一次,至少需要十息。你们的刀,是寻常铁匠铺子买的百炼刀,砍木头不错,但碰到我亲卫身上的锁子甲,卷刃是唯一的下场。”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羽箭,对准了刺客头目的眼睛,轻声道:“而我们用的箭,三棱破甲簇,五十步内可穿双层牛皮甲。我们用的刀,是高炉炼出来的钢材,掺了锰,韧性和硬度,都不是你们能想象的。你们以为这是一场刺杀,其实,从你们踏入这座大殿开始,这就是一场……审判。”
刺客头目的呼吸开始急促,眼中的疯狂,第一次被一丝恐惧所取代。
眼前这个年轻的藩王,没有问他“谁派你来的”,反而像个最挑剔的工匠,在点评一件粗制滥造的失败品。这种源于绝对技术优势的蔑视,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摧毁一个职业杀手的骄傲。
“你叫什么名字?”朱衡问。
刺客头主闭上嘴,眼神重新变得凶狠。
“不说?”朱衡笑了笑,站起身,对王五道,“把其他活口带上来,排成一排。”
五名被俘的刺客被押了上来,个个带伤,却都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本王一向尊重有骨气的人。”朱衡踱着步,走到他们面前,“所以,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之中,谁第一个说出主谋,谁就能活。而且,本王会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代州,去过安稳日子。”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名头目:“当然,你除外。你是头,你得死。”
这话一出,另外五名刺客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看向自己的头领,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
“别听他的!”头目含糊不清地吼道,“我们……呃……的家人……都在他们手上!说了也是死!”
“哦?家人?”朱衡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王五。”
“在!”
“去查。”朱衡淡淡地吩咐,“这几个人,查他们的来路,他们的家人,亲族,朋友。一个时辰,本王要知道所有。”
王五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是!”
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有力。
朱衡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几名刺客,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起来:“你们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们不说,本王也能查到。但你们不说,你们的家人,可能就要因为‘通匪’的罪名,被你们的主子灭口了。而你们说了,本王不仅能保下他们,还能给他们换个地方,换个身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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