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望川。
当这个名字传入耳中时,朱衡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相关的资料。此人乃是当朝有名的“清流”健将,翰林出身,科甲正途,以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着称。其人学问极好,满口子曰诗云,同时又极度看不起他们这些宗室藩王,认为藩王不事生产,坐耗民脂,是国家的蛀虫。尤其是像朱衡这样,不但不“清静无为”,反而大搞工商,与民争利的“异类藩王”,更是他这种道德洁癖者眼中的头号“浊流”。
让他来查自己,皇帝这一手,玩得不可谓不毒。
“来得真快。”朱衡冷笑一声,从容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他对目瞪口呆的日本使者说道:“二位,看来今天的生意,要先谈到这里了。朝廷的天使到了,我这个做臣子的,不能失了礼数。王五,带二位贵客去偏厅好生招待,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们离开王府半步。”
“是!”王五领命,对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杉重矩和劝修寺晴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他们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位代王所处的政治环境,是何等的波诡云谲。
王府正厅,灯火通明。
气氛,却比严冬的北风还要凛冽。
严望川端坐于主宾之位,身穿绯色官袍,头戴乌纱,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髯,一丝不苟。他没有喝王府下人奉上的热茶,只是将茶杯的盖子撇开,任由热气袅袅散去,仿佛那茶水也沾染了此地的“污浊”。他的身后,站着两名神情冷峻的监察御史,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厅内的一切。
朱衡一脚踏入正厅,便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源自道德高地的压迫感。
“臣,朱衡,见过巡抚大人。”朱衡按照规矩,微微躬身行礼。他是亲王,见官不跪,但礼数上不能缺。
严望川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清冷地说道:“代王殿下,本官奉皇上口谕,前来调查大同‘九五惨案’。听闻殿下在封地内,私研‘妖器’,致使城中民居被毁,百姓死伤十余人。此事,可属实?”
一开口,就是“妖器”、“惨案”,直接定了性。
朱衡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大人的话,确有此事。此乃本王督导不周,以致技术失误,误伤了子民。本王心中,万分悲痛,已于事发后,当众向全城百姓罪己,并承诺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哼,一句‘悲痛’,一句‘承担’,就能让死者复生吗?”严望川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如剑,“《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为君者,当以仁德化民,使百姓安居乐业。殿下身为高皇帝子孙,不思体恤民情,反而沉迷于此等穷兵黩武的奇技淫巧,与万民争利,致使天怒人怨!此非人君所为!你,可知罪?”
他声色俱厉,引经据典,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直接把朱衡钉在了“不仁不德”的耻辱柱上。
若是寻常藩王,被他这番夹枪带棒的训斥,怕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俯首认罪了。
然而,朱衡却笑了。
“严大人,您说的都对。”
严望川一愣,他准备了一肚子的经义典故,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就认了。
只听朱衡话锋一转:“大人说,为君者当行仁政。本王深以为然。王五!”
“在!”
“把东西,呈上来给严大人过目。”
王五立刻捧上一个大木箱,在严望川面前打开。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摞摞厚厚的账册和图纸。
朱衡指着箱子,朗声说道:“大人,这里面,是此次所有受灾百姓的抚恤名录,每一笔钱,每一户人,都记录在案,有家主画押为凭。这里,是新建的‘狼嚎谷’安全试验场的设计图纸,保证永绝后患。而这里……”
他从箱子最底下,抽出几本已经泛黄的卷宗,重重地拍在桌上,灰尘四起。
“这里,是自弘治元年以来,大同镇及周边卫所,历年遭受鞑靼入寇的伤亡记录!总计一十七年,大小入寇三百余次,被焚村庄四十二座,被屠戮、掳掠的军民百姓,有名可考者,三千七百六十四人!严大人,您告诉我,当这些百姓被屠戮的时候,朝廷的仁政,又在哪里?”
严望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朱衡步步紧逼,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您说我与民争利。敢问大人,我开矿炼铁,是让治下的百姓有工可做,有饭可吃;我改良农具,是让他们的田地里能多收三斗米;我建立商路,是让他们织的布,烧的瓷,能卖出个好价钱!大同府如今的市面,比三年前繁华了何止十倍,百姓安居,商贾云集,这,难道就是大人所说的‘与民争利’吗?”
“你……”严望川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个看似鲁莽的藩王,口才竟如此犀利。
朱衡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他指着自己的手臂,将那染血的绷带展现在严望川面前:“您说我穷兵黩武。不错,我就是在穷兵黩武!因为我知道,跟草原上那些只认弯刀和拳头的豺狼,是没法讲‘子曰诗云’的!仁德,是需要刀锋来扞卫的!您只看到了今日,我的武器误伤了十个百姓,这的确是我的罪。但我的目标,是让未来,不会再有十万,百万的百姓,死在鞑靼的刀下!严大人,您久居京师,享受着太平安乐,可曾想过,我们这些边镇军民,是夜夜枕着刀枪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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