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仿佛穿透了宫墙,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着凤仪宫的檐角铜铃,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
那声响,像是远方铁蹄的预兆,又像是眼前危局的催命符。
凤无涯立于窗前,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因“炉鼎”密信而起的波澜。
影缕带回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可她的心湖却早已被更沉重的巨石填满——连璟,那个足以颠覆乾坤的男人,正携着滔天黑气而来。
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千里之外的猛虎固然可畏,卧榻之侧的豺狼却能一招致命。
若京中大权旁落,她便是手握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过是无根浮萍,任人宰割。
她没有去追查那封诡异密信的来源,那不过是敌人抛出的又一根搅混水的棍子。
她转过身,对心腹女官沈昭华的低语声线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从今日起,闭紧凤仪宫所有耳目,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我要做一件……只有死物能替我听见的事。”
沈昭华心中一凛,却未多问一字,躬身领命。
她知道,女帝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藏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深谋远虑。
夜幕深沉,三更的冷雨淅淅沥沥,为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披上了一层湿冷的哀纱。
凤无涯摒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撑着一把素伞,悄然步入皇宫后苑那片最禁忌的所在——寒鉴池。
此池百年无波,水色墨黑,传闻是开国先帝为镇压龙脉中滋生的戾气而设。
池水寒气逼人,寻常宫人哪怕只是靠近,都会感到一股发自骨髓的阴冷,无不避之不及。
凤无涯却在池畔一方青石上安然坐下,收了伞,任由冰冷的雨丝打湿她的发梢与龙袍。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片死寂的水面,仿佛在与一个沉睡了百年的古老存在对视。
她缓缓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在雪白的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一滴殷红中透着淡淡金芒的精血,挣脱肌肤的束缚,如一颗燃烧的星辰,笔直坠入池心。
“噗。”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
那滴精血落水,非但没有晕开,反而像被一张无形的巨口瞬间吞噬。
刹那间,整片死寂的池水仿佛活了过来,水面下开始出现无数细微的暗流,如活物般蠕动、盘结,却始终没有一丝波澜漾出水面。
凤无涯闭上双目,脑海中,《万象点灵图》的古老咒言如潮水般涌现。
她眉心那一点朱砂灵印骤然亮起,释放出微弱而坚韧的光芒。
她将自己的一丝神识,沿着那滴精血开辟的路径,毫不设防地沉入了幽深冰冷的水脉深处。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举动,稍有不慎,神识便会被龙脉戾气撕碎,轻则神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整整一夜,凤无涯端坐如初,宛如石雕。
而她身前的寒鉴池,池水在无声无息中剧烈沸腾,仿佛有万千条奔腾的地下暗河在此交汇,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融合与蜕变。
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刺破乌云,那无声的沸腾骤然静止。
整座寒鉴池恢复了死寂,水面平滑如镜。
然而,当凤无涯睁开眼的刹那,那镜面倒映出的,却不再是天光云影,而是一双巨大到无法想象、由亿万水珠凝聚而成的意识之眼!
那双竖瞳缓缓睁开,没有丝毫情感,却仿佛洞悉了天地间的一切隐秘。
一个浩渺、低沉,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意识,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吾……醒矣。”
凤无涯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笑意,她轻声赐名:“从今往后,你便为‘渊瞳’。潜行于地脉,遍布于宫闱,凡有水汽之处,皆为汝之眼,皆为汝之耳。去吧,替我聆听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声音。”
“遵……命。”
渊瞳的意识应声而散,巨大的竖瞳消失,寒鉴池恢复如常,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凤无涯知道,从这一刻起,整座皇宫的地下水脉,乃至空气中每一丝微不可察的水汽,都已成为她最忠诚的耳目。
她料定,以裴仲衡为首的那群老臣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次日,一只奉命监视裴府的墨鸦便截获了一封即将送出的密档。
户部尚书裴仲衡,联合礼部尚书周明远,共同起草了一份《请太后临朝疏》,引经据典,罗列祖制,妄图以孝道与法理为枷锁,将她这个女帝彻底架空成一个傀儡。
更阴险的是,这封奏疏尚未正式呈递,其核心内容却已通过门生故吏,在那些思想保守的老臣私宴之间悄然流传,一股“女帝年少,不堪重负,当由太后垂帘辅政”的风向,正在朝野间暗中酝酿。
凤无涯看着密档,眼神冰冷。
她没有选择打草惊蛇,只是不动声色地对渊瞳下达了新的指令。
当夜,议政偏殿。
裴仲衡与周明远摒退下人,进行着最后的密谋。
他们不知道,随着殿内炭火的燃烧,空气中的水汽悄然蒸腾,顺着通风管道渗入殿宇的夹壁,在那些积满灰尘的梁柱缝隙间,重新凝结成一颗颗微不可察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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