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区在镇子西头,挤在庄园的阴影里,像块被人丢弃的破布。土坯房一间挨着一间,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黄土,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些地方甚至塌了个洞,用破木板钉着,寒风从木板缝里灌进去,听得人心里发紧。
路边的土坡上,几个小孩裹着打补丁的单衣,单衣薄得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他们冻得瑟瑟发抖,围着一堆快灭的柴火,小手伸在火上面烤着,手指冻得红肿,像根根小萝卜。
看到林恩走过来,他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盯着他怀里的草束,眼珠转来转去,像是在猜那是不是能吃的野菜。
林恩认得其中一个小孩,是隔壁巷子里的汤姆。上个月他娘还在时,还能给孩子煮点稀粥,可自从他娘冻饿死后,汤姆就只能跟着几个流浪的孩子捡别人丢弃的烂菜叶吃。
林恩的脚步一下子快了些,不敢再多看那些孩子——他手里的凝血草,顶多能换半块热面包,自己啃两口,再留两口当晚饭,根本没多余的能分给他们。
他甚至不敢跟孩子们的眼神对上,那些眼睛太亮了,亮得让人心酸,也亮得让他愧疚——他连自己都顾不住,怎么帮别人?
这就是灰石镇的规矩,贵族占着最好的土地,用魔力结晶换走平民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却连一口饱饭都不给平民留。母亲以前坐在油灯下缝衣服时,跟他说过,十几年前的灰石镇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平民有自己的田,春天种麦,秋天收粮,冬天还能烤着柴火做棉衣;可自从贵族们开始收集魔力结晶,就把平民的田都圈进了庄园,说是“替平民保管,免得被魔兽糟蹋”,可圈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还过。如今平民只能去荒坡采草药、去林子猎些瘦得没肉的小动物,换点粮食勉强活着。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从旁边的土坯房里钻出来,像是破风箱被扯到了极致。林恩的脚步顿住了,忍不住往那扇破木门看了一眼。
门没关严,留着道缝,能看到里面的土炕上躺着个老妇人,盖着件破旧的毡子,毡子上满是补丁,黑得发亮,显然很久没洗过了。
一个年轻女子正跪在炕边,给老妇人捶着背。女子的脸上满是愁容,眼眶陷得很深,嘴唇干裂起皮,手里拿着半块黑面包——面包干得像块石头,她用手指一点点掰成碎末,往老妇人嘴里送。
老妇人张着嘴,咬了一口碎末,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喉咙里“嗬嗬”响着,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得身子都在抖。女子赶紧拍着她的背,眼里含着泪,却不敢掉下来——林恩认得这女子,是街尾的莎拉。她娘去年冬天冻病了,莎拉每天都去荒坡采草药换面包,
可草药越来越少,面包也越来越贵,看样子,她娘撑不了多久了。
林恩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怀里的凝血草,草叶的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阵发紧。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去年冬天母亲也是这样,冻得发了烧,咳嗽着躺了半个月。
他每天去荒坡采草药换面包,可草药换的面包太少了,母亲总是把面包推给他,说自己不饿,最后还是没撑过去。要是母亲还在,会不会也像这老妇人一样,受着冻,饿着肚子,连口热粥都喝不上?
他不敢再想,赶紧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眼眶却有些发热。风一吹,眼角的湿意瞬间冻成了冰,刺得眼睛生疼。
走了没几步,迎面过来几个扛着农具的平民。他们大多是中年男人,脸上刻满了皱纹,皱纹里积着灰,皮肤黑得发亮,那是常年在寒风里劳作晒出来的。
手里的农具没一件像样的——有个男人扛着的锄头,柄断了一截,用绳子绑着根木棍接着;还有个男人手里的镰刀,锈得快看不出刀刃了,显然很久没换过新的。
他们的衣服比林恩的斗篷还要破旧,袖口和裤脚都磨得露出了棉絮,棉絮早就发黑了,露出的皮肤冻得发紫,肩膀因为扛着农具,压出了深深的红痕,红痕上还沾着点土,看着触目惊心。
为首的是个老农夫,头发白得像雪,背驼得快弯成了直角,手里的锄头柄被他握得发亮,显然用了十几年。他看到林恩,脚步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先是看了看林恩怀里的草束,又落在林恩冻得发红的脸上,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路上小心”,又像是想问“能不能换着面包”,可最终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拖着千斤重的东西,锄头在地上拖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叹气。
跟在老农夫后面的是个年轻点的平民,约莫二十岁左右,脸上有几道冻疮,肿得发亮,像是要流脓。
他看到林恩,也点了点头,嘴唇凑到林恩耳边,低声说了句:“小心点,集市口今天有贵族的马车,刚才我过来时,看到他们在抢一个卖鸡蛋的老汉的东西,老汉反抗,被他们踹了好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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