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灶火的下落,指向了城南最深的一条巷弄,名叫“百草巷”。
巷如其名,曾是金陵城药材商贩的聚集地,如今只剩下斑驳的青石板和几户不愿搬离的老人。
白桃要找的华婆婆,就住巷尾那棵老槐树下。
华婆婆曾是白家老宅的厨娘,一手调羹弄膳的本事,连祖父白景明都赞不绝口。
白桃到时,她正坐在门槛上,对着院里一口大铁锅唉声叹气。
锅里咕嘟着白粥,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孙子在灶下添着柴,满脸不服气。
“又糊了,又糊了!跟你说了多少遍,文火慢熬,火不能舔着锅底,你怎么就是不听!”华婆婆用手里的蒲扇指着灶膛,语气里满是无奈。
“奶奶,书上说旺火攻克,才能出香!”小孙子梗着脖子犟嘴。
白桃走上前,柔声喊了句:“华婆婆。”
华婆婆抬眼一看是她,脸上的愁云散了几分,忙起身招呼。
“是桃丫头啊,快进屋坐。别理这小猴崽子,存心气我呢。”
白桃的目光却落在那锅粥上。
一股淡淡的焦香混杂在米香里,并不难闻。
她走到锅边,笑道:“小石头这是在学新本事呢。我尝尝看,这新法子熬出的粥是什么味儿。”
说着,她不待华婆婆阻拦,便用勺子从锅底焦黑的地方刮起一点米汤,送入口中。
米汤入口,舌根处先是一阵微苦,随即,一股奇特的甘甜缓缓泛起,仿佛深山老林里被雨水浸润过的朽木气息。
这味道……白桃心头猛地一跳,这分明与她幼时随祖父在钟山采药,咀嚼黄精根茎时尝到的苦甘之味,有七分神似!
她不动声色地咽下米汤,又舀了一小匙,装入随身携带的玻璃瓶中,对华婆婆说:“婆婆,这粥底我带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真能琢磨出什么新方子。”
回到安全屋,白桃立刻取出那枚乌银针。
她没有验毒,而是将针尖小心翼翼地刺入瓶中已冷却的焦黑米糊里,然后闭上眼,以“药王宗”的心法,去感知那碳化层中的细微结构。
银针冰冷,但她的感知世界里,却浮现出无数细碎的星点。
那不是毒素的反应,而是一种金属的结晶。
极其微量的铜与锌,以一种不规则却又暗含某种序列的方式,附着在碳化的米粒之上。
这结晶的结构……竟与当年祖父手札中记载的,那枚开启宝藏的“原玉钥”在熔铸过程中,因火候过猛而逸散在炉壁上的残余成分,一般无二!
白桃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猛然醒悟:错误的火候,也能炼出正确的“药”!
那些逸散的、被视为失败产物的金属微粒,正是启动某种感应的“药引”。
她立刻走上街头,沿着昨夜感应到的那十七个节点的方位,暗中走访了十余户人家。
她惊奇地发现,几乎每家人的厨房里,都藏着相似的秘密。
有的在炖肉时,会特意在锅边烤焦一块;有的在烙饼时,总要留一个角带着焦斑。
当她向一位正在烙饼的大娘问起缘由时,大娘一边熟练地翻着面,一边理所当然地答道:“这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饭锅里带点焦,能压住邪气,晚上睡得安稳。”
巷口,几个孩童正在玩闹,一个女孩的脖子上,用红绳挂着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白桃走近一看,那竟是一块锅巴,被磨得油光发亮。
女孩见她好奇,得意地挺起小胸膛:“这是我阿妈给我的护身符,她说妖魔鬼怪最怕这个味儿!”
失败,早已被他们变成了供奉。
白桃回到住处,心潮翻涌,她翻开随身携带的《本草纲目》抄本,径直找到谷部。
在“粳米”一条的末尾,一行小字赫然在目:“焦米,味苦入心,能安神定魄,去秽辟邪。”
她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如此,这座城市的人们,早已用最朴素的生活智慧,自发地调配出了对抗敌人精神污染的解药。
他们甚至不知道《护愿文》,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同样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城西的一家旧书坊,周砚正埋首于故纸堆中。
他偶然淘到一本战前出版的小学国文课本,纸页泛黄,散发着陈旧的霉味。
他随手翻开,一篇题为《我家的早晨》的课文吸引了他。
文中写道:“……每天清晨,灶房里都飘出米粥的香味。有时候,弟弟不小心把火烧大了,锅底会有一点点焦。我总是很生气,觉得浪费了粮食。可爷爷却笑着对我说,饭烧糊了不要倒,那是‘守锅’的印子,留着它,家里的香火才能旺旺的……”
文章的作者署名为“李小川”,籍贯标注着“金陵夫子庙南街”。
周砚心中一动,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份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单。
李小川,正是当年外围通讯员李铁嘴的独子,十年前在一次混乱中失踪。
周砚拿着那本薄薄的课本,手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那张无形的网络,其编码规则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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