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名单在白桃指尖微微发烫,仿佛残留着她祖父白景明的体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医馆后堂弥漫着甘草与陈皮混合的微苦气息,这熟悉的味道是她安神的良药。
她将名单平铺在黄花梨木桌上,转身从博古架最深处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丝帛,正是白家世代相传的《灵枢·本神》残卷。
这残卷只余寥寥数篇,却是祖父教她认字开蒙的读本。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直接翻到“名附形则神驻”一篇。
古老的墨迹间,有祖父当年用朱笔做的圈点。
白桃取出针灸用的银针,针尖在一方小巧的朱砂砚台中轻轻一蘸,随即悬于丝帛之上。
她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文字,而是凝视着文字的排列与间距。
祖父写药方时有个旁人不知的习惯,为了便于背诵记忆,他总会将君臣佐使的配伍按七字一句的韵律来组织,每句的收尾都带着一种独特的停顿。
这习惯,竟也被他带到了这批注之中。
白桃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祖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书写药方的场景。
指尖的银针随着记忆中的节拍,开始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嗒…嗒嗒…嗒…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后堂里回响,如空谷足音。
起初缓慢而滞涩,渐渐地,那节奏变得流畅而分明,长短音错落有致,竟是一段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摩尔斯电码。
白桃的心跳与那节拍合而为一,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中拼凑。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满是震惊。
“景明非绘图者,乃守名者。”
不是绘制藏宝图的人,而是守护名字的人。
白桃怔在原地,名单上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名字瞬间在她脑海中串联成了一条沉重的锁链。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宝藏的线索,而是祖父用生命守护的另一份名单。
几乎是同一时刻,城郊废弃的水文站内,陆九正带着两个手下,用撬棍和铁锤费力地砸开一道潮湿的密道墙壁。
他收到白桃的消息后,立刻根据名单上一个曾是水文站记录员的名字,锁定了这个地方。
空气中满是霉菌与泥土的腥气,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扫过,照出墙体夹层里塞满的稻草。
拨开腐烂的草料,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蜡筒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些是早年间用最简陋的设备录制口述史料的录音蜡筒。
陆九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取出,心却沉了下去。
大部分蜡筒都已受潮发霉,表面布满了灰绿色的斑点,显然已经报废。
只有一个蜡筒被油布紧紧包裹着,保存得相对完好。
他们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架起带来的一台改良手摇留声机。
唱针落下,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沙哑、苍老、仿佛被岁月碾碎过的声音从喇叭里流淌出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喘息。
“……乾位井下,他们挖错了……全都挖错了……真穴不在石兽腹中,在……在哭声最久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电流爆鸣声炸响,喇叭里瞬间只剩下“滋啦滋啦”的噪音。
陆九脸色一变,他听出来了,这声音就是白桃祖父白景明的。
而这最后的电流声,很可能就是他生命终结时录下的最后声响。
陆九带着那枚唯一的蜡筒回到医馆时,天已蒙蒙亮。
白桃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没有去问陆九的发现,而是直接将他引到一间更为僻静的静室。
室内,五只大小不一的青铜磬按五行方位陈列,旁边还摆着她的针灸针匣和各色草药。
“蜡筒的材质是蜂蜡混合硬脂,声音的沟槽极其脆弱。强行播放只会加剧磨损,必须先修复它。”白桃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中医有五音疗疾之法,宫商角徵羽,对应脾肺肝心肾。声音本身就是一种振动,一种能量。过强的电流噪音是一种‘邪音’,损伤了蜡筒的‘经络’,我要用正音把它‘扶’回来。”
陆九听得云里雾里,但他选择相信她。
接下来的整整三日,白桃几乎不眠不休。
她将蜡筒固定在铜磬阵的中央,然后依据“肝属角,心属徵”的原理,用浸泡过特定药汁的丝线缠绕的小锤,极其轻微地敲击对应的铜磬。
磬声悠扬,发出特定频率的微弱振动,通过空气传导至蜡筒表面。
她则戴上听诊器,一端接在留声机的听筒上,另一端紧贴耳廓,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无数杂音中分辨、捕捉那丝微弱的人声。
她的神情专注到了极致,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根探针,深入到声音的脉络之中。
陆九在一旁守护,看着她原本红润的脸颊迅速消瘦下去,嘴唇干裂起皮,心中焦急却又不敢打扰。
直到第三天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白桃一直紧绷的身体突然一松,整个人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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