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空气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被一声难以置信的、拔高的惊呼打破。
“什么？！”班主任几乎是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动作之迅猛，手里的搪瓷茶缸一阵剧烈晃动，里面的茶水“哐啷”作响，险些泼洒出来——幸亏他刚才习惯性地连喝了两大口，否则此刻必然是狼狈不堪。他脸上那副成竹在胸、准备循循善诱的表情彻底龟裂，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震惊和一丝被挑战权威的错愕。他几乎是踉跄着，连抢了两步，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站到了彦宸和张甯面前，目光锐利地锁定在那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张甯身上。显然是被这完全不按剧本来的发展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没等班主任组织好语言，或者说，没等他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另一个更加激烈、更加充满“正义”的声音，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彦宸原本站在张甯身侧靠前大约半步的位置，在班主任绕过来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极其刻意地向前再挪了半步，身体微微侧转，正好形成了一个介于张甯和班主任之间的、带有明显阻隔意味的姿态。紧接着，他猛地转过半个身子，不是对着班主任，而是直直地看向身后的张甯，脸上写满了痛心、失望、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难以置信，发出了与班主任刚才如出一辙、但情绪浓度却高了十倍不止的灵魂拷问：
“你、在、说、什、么、啊？！张甯同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后的震惊与沉痛。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其强度和指向性，瞬间将办公室内的焦点从张甯身上转移到了他这里。班主任刚要开口的嘴巴就这么开着了，眼睛有些发懵地看着这个突然“抢戏”的学生；而张甯，更是猝不及防，她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愕然和一丝受伤——他……他在干什么？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指责我？
但彦宸此刻仿佛已经完全被“真相”击垮，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反应，更别说控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他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身体都微微晃了晃，一只手扶住面前的办公桌才勉强站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为了积攒控诉的力量，随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将满腔的“痛心疾首”倾泻而出，目标直指那个刚刚承认了“罪行”的、他眼中（或者说他此刻要表现出的眼中）“自毁前程”的女孩：
“张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谈恋爱？！你？！我们年级……不，是我们整个学校、甚至可以说是全市高中生里最优秀的榜样！老师们眼里最值得骄傲的学生！同学们心中努力的目标和方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的语气充满了沉痛的惋惜和严厉的指责，仿佛张甯的承认不仅仅是承认了一段关系，更是玷污了某种神圣的东西。他每一个“你”字都加重了语气，像是一记记重锤，敲打在张甯（以及班主任）的心上。
班主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比如“彦宸同学你先冷静一下，听老师说”，但彦宸根本不给他插入的机会，语速极快，情绪饱满得如同正在上演一出莎士比亚悲剧的男主角。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高二！是打基础、是冲刺、是决定你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多少人为了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头悬梁锥刺股，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你呢？张甯！你拿着最优越的智力资源，拥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学习能力，你却……你却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你对得起你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吗？对得起老师们对你的悉心培养和殷切期望吗？对得起你父母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吗？！”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站在道德和学业的制高点上，充满了师长式的谆谆教诲与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班主任听着，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这小子……怎么把他想说的话，而且是想对张甯重点强调的话，全都给抢先说了？而且这语气，这情绪……比他自己酝酿的还要激动，还要“真情实感”？
张甯站在彦宸面前，最初的愕然和受伤在她清澈的眼底飞速掠过。当彦宸第二段话脱口而出，尤其是精准地击中了“高二关键期”、“辜负期望”这些班主任必然会提及的痛点时，她冰雪聪明的大脑瞬间完成了从“被背叛”到“看穿把戏”的切换。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在她心头翻涌——这家伙……他是在演戏！他在抢班主任的台词！他在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将所有的焦点和“罪责”都引到“早恋”这件事本身对“优等生”的危害上，主动将自己摆在了“痛心疾首的劝诫者”的位置，甚至不惜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她？或者说，保护他们这段刚刚被她亲手推到悬崖边上的关系？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气他这临阵倒戈般的“插刀”，还是该佩服他这急中生智、堪称影帝级别的演技，又或者是该为他们此刻不得不上演这荒诞剧目的处境感到悲哀。心底深处，甚至还悄然蔓延开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暖意和安心。他懂了，他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懂了她的意图，并且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接过了这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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