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北城墙下，挤得水泄不通。族人踩着垫高的石块往城上望，孩子们扒着墙根探头探脑，连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老人们，也拄着拐杖来了。城墙中央，那台弩炮像头蛰伏的巨兽——铁木弩臂泛着油亮的桐油光，青铜滑轮打磨得能映出人影，炮槽里躺着枚磨得溜圆的青石弹，足有半人高，阳光下透着冷硬的质感。
星穿着绣着龙图腾的红麻衣，站在弩炮旁，身后跟着林岩和拄着拐杖的磐。人群里，几个穿着普通兽皮的汉子眼神躲闪，手指悄悄攥紧——他们是巨木派来的细作，奉命打探岩山的虚实，此刻看着这比传闻中更狰狞的武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听说这‘守城钺’能把石头扔出两百步，真的假的？”“巨木最近总涨煤价，还传咱们怕了他们，今天正好让他们看看！”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期待与紧张交织在空气里。
星抬手压了压，全场瞬间安静。“近日城里有流言，说岩山惧了巨木，说我星守不住这龙城。”她的声音清亮，顺着风传到城墙下每一个人耳中，“今天我不辩，只让这‘守城钺’说话。”
她指向两百步外的山坡——那里用草木搭了三座模拟敌营的棚子，还立着五块一人高的粗石，是特意用来测试威力的。“准备！”星一声令下，四个精壮的工匠立刻扑到绞盘旁，喊着号子转动。
绞盘“咯吱咯吱”响得牙酸，像老兽在低吼。弩臂缓缓弯曲，粗如儿臂的兽筋绳索绷得笔直，木架都跟着微微震颤。当“咔嗒”一声脆响，弩臂卡在棘轮里，操作手猛地扳动释放机关——
“嘣——！”
石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冲出炮槽，在空中划了一道低平的弧线，重重砸在最中间的草木棚上！“轰！”木屑与草屑瞬间炸飞，棚子当场塌成一堆烂泥，飞溅的碎石甚至把旁边的粗石砸出一道裂痕！
全场死静了一瞬，紧接着，欢呼声像山崩似的爆发出来！“好！砸得好！”“这一下能把巨木的寨墙砸穿！”族人们挥舞着手臂，有人甚至激动得跳起来，看向星的目光里满是狂热的信赖——之前因流言攒下的疑虑，全被这一弹之威砸得烟消云散。
混在人群里的巨木细作，脸色惨白如纸，趁着混乱，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巨木，把这骇人的消息报给年轮。
演武的欢呼声还没散，工坊里又爆发出新的惊叹。年轻铁匠阿铁正锻造弩炮的核心转轴，昨天调试绞盘时忘了炉里的铁料，等记起来时，铁料已经在炭火里烧了近一个时辰，表面都烤得发黑。
“完了，这料废了！”阿铁懊恼地用铁钳夹出铁料，准备扔进废料堆。可他随手往铁砧上一敲，“当当”的脆响却让他愣住——以往的铁料敲着是闷响，这声音却清亮得像铜铃！他翻来覆去看，发现铁料断口不是常见的暗灰色，而是泛着细密的银白光。
阿铁赶紧拿着铁料去找老石匠，又一起找到林岩。林岩用青铜刀试着刮了刮，刀刃都被硌出细痕；加热后锻打，铁料不仅没裂，还能拉得比平时长一倍，淬火后掰都掰不动！
“这是……接近钢的料！”林岩的声音都在发颤，“你把铁料烧太久，炭渗得够深，才出了这硬又韧的东西！”虽然这“钢胚”是偶然得的，十次烧铁未必能成一次，但它的硬度和韧性，比之前最好的“百炼铁”还强三倍——这意味着他们能造出更锋利的剑、更耐磨的弩炮零件！
老石匠捧着钢胚，手都在抖：“以后咱们烧铁，就按这个时间试！说不定能摸出规律！”工匠们围着钢胚，眼里全是光，之前因雪眼限制技术的压抑，瞬间被这意外的突破冲散了大半。
演武之后，龙城像换了个模样。田畴里的农人天不亮就下地，嘴里哼着新编的调子：“守城钺，轰隆隆，砸得敌人跑无踪；岩山铁，亮闪闪，种得粟米堆成山。”工坊里的铁匠更卖力了，连学徒都在琢磨怎么烧出“钢胚”。面对巨木的煤价打压，星组织族人去西山勘探，还真找到了新的煤矿，虽然储量不如巨木的大，却也够应付日常使用；草药师们则用本地的“苦艾”和“紫花”提取汁液，代替巨木的药用树脂，效果还不差。
北方巨木的议事厅里，年轮听着细作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沉默了整整一夜。他原以为岩山“虚弱”可欺，却没想到那个叫星的女人如此果决，还造出了能砸穿寨墙的“守城钺”，甚至摸出了比铁更硬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年轮召来柔藤，语气凝重：“告诉商队，煤价恢复原价，收购岩山陶器也按之前的价。别再散流言，也别惹岩山——先看看他们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龙城的城墙上，星望着北方的天际线，身边的林岩手里拿着一小块钢胚。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也洒在下方忙碌的族人身上。虽然雪眼的威胁还在，巨木的心思难测，但那声石弹的轰鸣，那块意外的钢胚，已经给岩山注入了新的底气。前路依旧有风雨，但他们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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