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凝的皮靴踩过东林寺废墟时,焦木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晨露混着灰烬落在甲叶上,像撒了层黑霜。
他蹲在焦尸前,戴鹿皮手套的手掀开半片烧得蜷曲的衣襟——里面绣着的缠枝莲纹,是徐知诰最厌恶的俗物。
抬灯。他头也不回。
身后鹰扬卫立刻举高火把,火光映出焦尸的下颌。
段凝伸手捏住死者后槽牙,指腹蹭过那两颗因常年饮茶而发黄的臼齿——徐知诰的牙床早因喜好寒冰浸坏了,左数第三颗槽牙缺了半块。
不是他。段凝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响。
他转身看向禅房残壁,昨夜救火时泼的水在墙上洇出深褐水痕,却有一道刻痕被火烤得发白:风起青萍末。
笔锋清瘦如竹枝,正是徐知诰惯用的瘦金体。
段凝指尖抚过那行字,喉结动了动——青萍之末是风的起处,这老匹夫是在说,庐山之火不过是个由头?
回寿州。他扯下披风裹住焦尸的半片玉佩,立刻。
同一时刻,江州城郊的破庙内,苏慕烟的琵琶弦地断了一根。
再想想。她俯身按住老僧颤抖的手腕,指甲盖在对方腕骨上轻轻一掐,前夜那三个和尚,当真没留下什么?
老僧额角的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混着血珠——他右耳后有道新添的刀伤,是方才挣扎时撞在供桌上磕的。真...真没看清相貌。他声音发颤,但其中一个...说话带洛下儿化音,说时是茶盏儿...
苏慕烟的瞳孔突然缩紧。
她松开手,袖中短刃在烛火下晃过冷光:洛下口音...朱温旧部多是汴梁人,可洛下儿化音...她想起李昭案头那封未拆的密报——朱友贞上个月在洛阳城郊招了批旧军。
去码头。她扯下鬓间茉莉别在老僧衣襟,把长江南岸所有渡口的船户都叫起来,今日起,每艘过船都要查僧袍、查度牒。
寿州宫城的御书房里,李昭正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青瓷盏底与檀木相击,发出裂帛般的响。
崔卿怎么看?他盯着崔道融发白的鬓角。
窗外更漏敲过三更,烛芯爆起的火星落在奏疏上,烧出个焦洞。
崔道融抚着腰间玉牌,那是李昭新赐的新政参详。
他抬眼时目光如刀:徐知诰若真死了,断不会留半片玉佩引人猜疑。他屈指叩了叩案上的庐山舆图,老臣猜,他就藏在庐山脚下哪个庄子里,等陛下分兵追剿时...
反扑。李昭接了后半句。
他忽然起身,龙袍扫过满地奏疏,传旨,京城六门加派金吾卫,夜禁从一更提前到戌时。他转身时,袖中半片玉佩硌得手腕生疼——前世徐知诰就是靠装死蛰伏三年,最后夺了李昪的江山。
陛下。崔道融忽然压低声音,昨夜臣在史馆查旧档,发现咸通年间庐山有处密道...
李昭的手指在舆图上顿住。
他望着崔道融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笑了:崔卿且去拟旨,明日早朝,这些话...不妨说给众卿听听。
晨雾漫上观星台时,李昭的道袍已被露水浸透。
他仰头望着东方天际,心月狐星在雾中明明灭灭,像盏将熄未熄的灯。
拿浑天仪。他对身旁司天监官说。
青铜仪器在手中转动,他的指尖停在位置——鄱阳湖西岸,正是翼宿分野。
传陈彦威。他放下仪器时,指节泛白,带三百斥候营,沿鄱阳湖西岸搜,见渔船就查底舱,见渡夫就问昨夜船次。
司天监官欲言又止:陛下,心月狐主阴谋,若星未灭...
那就让它灭。李昭的声音像淬了冰,
三日后的洪州城外,段凝的鹰扬卫截住了那辆运盐的马车。
他掀开车帘时,盐包下露出半卷黄绢。
货商的脸瞬间煞白,刚要扑过来,已被两名卫卒按在地上。
段凝展开黄绢,上面墨痕未干:洛阳有客,愿献策于先生。
落款是朱友贞的私印,丹砂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段凝的手突然抖了抖。
他猛地扯住货商衣领:先生是谁?
徐知诰?
还是...
饶命!货商哭嚎着,小的只知道要把信送到庐山脚下的松风阁
寿州宫城的承明殿里,李昭捏着那封密信,指节泛青。
窗外传来更漏声,他望着案头未批完的奏疏,忽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看到的《五代野史》——朱友贞被李存勖灭国后,确实有残党流窜淮南。
传段凝。他对值夜的小太监说,让苏慕烟把松风阁的位置标在舆图上。
小太监刚退下,殿外忽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李昭望着烛火中晃动的龙影,忽然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观星时用的玉牌,此刻却空着。
他想起昨夜在观星台,苏慕烟说要帮他收着,说别再像上次那样落在星图堆里。
殿门被风掀起一角,吹得案上的星图哗啦作响。
李昭低头整理时,一张未干的墨迹从图底滑出——是崔道融今早送来的密折,上面写着:松风阁,庐山密道入口。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密信折成方寸,收进龙案最里层的暗格。
那里还躺着半片玉佩,檀香混着焦味,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那瓶陈了百年的沉水香。
明日早朝。他对着虚空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冰碴,该让他们看看,这潭深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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