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的初赛结果，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公布的。
名单贴在数学系办公楼的公告栏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陈知行、周炽、李泽川、苏想”这个组合赫然在列，后面跟着“晋级”两个鲜红的字眼。
周炽第一个看到，当场就蹦了起来，兴奋地一把搂住旁边的陈知行：
“过了！老陈！我们过了！我就说没问题！”
陈知行被他晃得眼镜差点掉下来，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但仔细看，能发现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目光在那四个名字上多停留了几秒。
李泽川嘴里叼着根草茎，晃悠过来瞥了一眼，嗤笑一声：
“啧，居然真让咱们这杂牌军混过去了？评委们今天没戴眼镜吧？”
但他眼里那点藏不住的得意劲儿，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苏想站在人群外围，心跳得像擂鼓。
她踮着脚，使劲眯着眼，在那一片模糊的名字里艰难地搜寻。
当她终于确认自己真的在晋级名单上时，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瞬间席卷了她。
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她……她居然真的……没有拖后腿？
他们……晋级了？
虽然她负责的只是最基础的数据处理和可视化部分，虽然核心的模型构建和算法她依旧一知半解，但她的图表清晰准确，她的预处理有效精简了数据维度，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贡献。
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成就感，像破土的嫩芽，悄悄钻出了她一直以来被自卑和恐惧覆盖的心田。
“可以啊苏想！”
周炽兴奋地冲过来，习惯性地想拍她的肩膀，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也不在意，依旧笑得阳光灿烂，“你那图画得真不赖！老陈都说清晰直观！给报告加分了！”
苏想的脸微微发红，低着头，小声道：“是……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陈知行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廓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嗯。数据处理得很干净，可视化部分达标。”
这来自陈知言的、极其简略却明确的肯定，比周炽的热情赞美更让苏想心跳加速。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谢谢……谢谢陈同学。”
李泽川也溜达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眼，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语气：
“哟，状元同学这次没掉链子？难得难得。看来偶尔也能发挥点正常人的水平。”
苏想现在已经能稍微分辨他这毒舌里哪句是纯粹的嘲讽，哪句是变相的……嗯，或许可以称之为“认可”？
她选择保持沉默，但紧绷的嘴角稍微放松了一点。
晋级的喜悦冲淡了之前的一些隔阂和紧张。
这个临时拼凑、风格迥异的团队，第一次有了一种微妙的、名为“战友”的凝聚力。
然而，苏想心里清楚，海选只是第一道门槛。
接下来的比赛，才是真正的挑战！
她这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在更复杂的题目面前，还能否有用？
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为了庆祝晋级，周炽咋咋呼呼地非要请客吃饭。
陈知行没反对，李泽川无可无不可，苏想则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吃饭的地方选在学校附近一家不大的国营饭店，环境嘈杂，但菜量实惠。
周炽情绪高涨，点了一桌子菜，还要了几瓶啤酒。
“来来来！庆祝咱们首战告捷！必须都满上！”
他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大杯泛着泡沫的啤酒。
苏想看着眼前那杯黄色的液体，连忙摆手：“我……我不会喝酒……”
“哎呀！庆祝嘛！就一杯！没事的！”
周炽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她手里。
李泽川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
“就是，状元同学，别扫兴啊！一杯啤酒而已，还能比数学题难？”
陈知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自己的杯子往旁边挪了挪。
苏想骑虎难下，看着周炽和李泽川看热闹的眼神，又看看那杯酒，心一横，闭着眼抿了一小口。
苦涩冰凉带着气泡的液体滑过喉咙，她脸瞬间就红了。
“哈哈哈！”
周炽和李泽川都笑起来。
苏想被笑得有点窘，又不好意思放下杯子，只好硬着头皮，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喝。
她不知道自己酒量这么浅，或者说，她根本就没酒量可言。
大半杯啤酒下肚，她的脑袋就开始晕乎乎的了。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膜，听得不真切。
她觉得脸颊发烫，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但奇怪的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却放松了下来。
她不再像平时那样总是低着头，怯怯懦懦的。
反而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因为微醺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神有点直，看起来……格外乖巧听话。
周炽还在那和李泽川高谈阔论下次比赛的策略，说得唾沫横飞。
陈知行话很少，偶尔应一两声，目光却不经意地多次扫过安静得异常的苏想。
“……所以我觉得下次模型应该从这里切入……”
周炽说得兴起，猛地一拍桌子！
旁边的苏想被吓了一跳，像是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猛地坐得更直，睁着那双迷蒙又无辜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周炽，小声嘟囔了一句：
“嗯……切入……”
那样子，又乖又懵，还有点傻乎乎的。
周炽和李泽川再次爆发出大笑。
陈知行看着她的样子，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他推了推眼镜，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笑意。
“行了，”陈知行出声打断那两人的笑声，语气依旧平淡，“她喝多了。”
“没事！这才哪到哪！”
周炽不以为意。
但苏想确实醉了。
她觉得头越来越沉，眼皮开始打架，努力想保持清醒，却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地往下磕头，像只偷懒打瞌睡的小鸡。
饭局终于结束。
周炽和李泽川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面，还在争论不休。
陈知行看了一眼走路都有些摇晃、需要扶着墙的苏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送她回去。”
他对前面两人说了一句，然后走到苏想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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