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那场充斥着铁血誓言的酒气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更加实质化、更加冰冷的战争气息,已然在帝国东出的门户——函谷关内外,如同初冬的寒潮般,迅速弥漫、凝结。
函谷关,这座被誉为“天下咽喉”的雄关,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要塞,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正在高速运转的战争兵营和出发基地。关城内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连绵起伏的黑色营帐,如同蛰伏在大地上的片片玄色鳞甲。无数面玄鸟战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巨鸟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扑向东方。
空气中混杂着战马喷响鼻的腥气、士兵汗水的酸味、兵器和甲胄摩擦的金属腥锈,以及车轴转动碾压地面的沉闷声响。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股紧绷的、一触即发的肃杀之气,寻常人置身其中,恐怕连呼吸都会感到困难。
在关内最大的一处校场上,一座临时搭建、却异常坚固的点将台巍然矗立。台上,老将王翦顶盔贯甲,按剑而立。他并未像李信那样散发出咄咄逼人的锐气,但那沉稳如山的身影,那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神,却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统帅威严。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定海神针,让台下数以百计的各级将官、校尉那因大战将至而略显躁动的心,不由自主地沉淀下来。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的军官方阵。他们按照所属部队和军阶高低,排列得整整齐齐。前排是即将参与首战的主力将领,如内史腾、李信等;后面则是各军的校尉、都尉等中级军官。人人甲胄鲜明,神色肃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点将台上的王翦,等待着那最终的指令。
王翦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这些面孔或年轻,或沧桑,但此刻都写满了对军功的渴望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洪亮而沉稳,借助着山谷的回音,清晰地传达到校场的每一个角落:
“诸将听令!”
仅仅四个字,台下所有军官瞬间挺直了脊梁,如同被拉满了的弓弦。
“大王诏命已下!”王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东出函谷,首战灭韩!此战,关乎国运,关乎军威,更关乎后续天下大局!大王有令:务求速战速决,一举克敌,震慑山东诸侯!”
“吼!”台下发出低沉的、压抑着兴奋的应和声。灭国之战!这是何等荣耀与机遇!
“本将受大王重托,统帅此战。”王翦继续道,语气凝重,“此乃大王东出之首战,亦是我大秦锐士向天下彰显武力之关键一役!只许胜,不许败!若有怯战退缩者——斩!若有违抗军令者——斩!若有贻误军机者——斩!”
一连三个“斩”字,如同三把冰冷的铡刀,悬在了每一位将领的头顶,让那刚刚升腾起的兴奋瞬间冷却,转化为更加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军法的绝对敬畏。
“现在,部署进军方略!”王翦走到台前悬挂的一幅巨大军事地图前,开始进行具体而微的指挥。他的指令清晰、简洁,没有任何含糊之处,展现了一位顶尖统帅的素养。
“李信将军!”
“末将在!”李信踏前一步,声若洪钟,眼中战意熊熊。
“命你率三万精骑、两万劲卒,为大军先锋!”王翦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凌厉的箭头,直指韩国边境,“出函谷后,沿驰道疾进,遇小股敌军,不必纠缠,直插韩国腹地!首要目标,扫清前进障碍,抢占交通要冲,并做出威逼新郑之势,迫使韩军主力出来决战!记住,你的任务是开路、诱敌,而非孤军深入!每日需派快马回报军情,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李信重重抱拳,脸上焕发着光彩。先锋!这正是他渴望的角色!他终于可以尽情施展他的“锐气”了!
“内史腾将军!”
“末将在!”另一位经验丰富的将领出列。
“命你率主力步骑八万,为中军,紧随先锋之后!”王翦的手指在地图上稳健推进,“保持与先锋适当距离,既可为先锋后援,亦可随时展开,应对韩军主力。一旦李信将军咬住敌军,你部需迅速压上,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力求一战歼灭其有生力量!”
“末将明白!”内史腾沉稳应道。
“其余各部,分列左右两翼,护卫中军侧后,防止敌军迂回偷袭!辎重营,紧随中军之后,确保粮草军械供应无虞!”王翦将主力部队的安排一一部署到位。
接着,他开始强调细节:“行军路线,依地图所示标记,不得擅自更改!每日扎营,需依《营垒律》,掘壕立栅,布置岗哨,明暗结合!各军之间,以旗帜、金鼓、烽火为号,通讯信号,务必熟记,若有错漏,军法从事!”
他的命令细致到了扎营、通讯的层面,确保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都能精准咬合。
部署完主攻韩国的力量,王翦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地图上韩国的邻国——魏国。
“杨端和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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