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东部边境军营那山呼海啸般的“大秦万年”声浪,如同无形的战鼓激励着无数像黑夫、惊这样的普通士兵,憧憬着用敌人首级换取爵位田宅之时,在秦国北方,一片刚刚被纳入版图不久的原赵国土地上,一种不同于战场搏杀、却同样深刻影响着无数人命运的氛围,正如同深秋的晨雾,笼罩着一座名为“阏与”的小县城。
阏与城,曾是赵国抵御秦军的重要据点,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城墙上的箭痕和焦黑印记尚且新鲜。如今,城头飘扬的已然是玄黑色的秦旗,街道上巡逻的也是身着黑色甲胄的秦军士兵。但城中的居民,大多还是原来的赵人,他们穿着旧日的服饰,说着赵地的方言,眼神中混杂着对新统治者的畏惧、茫然,以及一丝难以完全磨灭的故国情怀。
县衙坐落在城中心,原本赵国的官署风格还依稀可见,但门口悬挂的牌匾已然换成了标准的秦篆,门楣上也增添了代表秦国王权的玄鸟纹饰。这里,便是秦法在这片新征服土地上最直接、最具体的执行终端。
这一日,并非集市,但县衙前的空地上却比往日聚集了更多的人。男女老幼,衣衫各异的百姓,被县衙差役用不太客气的吆喝声驱赶着,聚集在一起。他们脸上大多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相互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猜测着这群“黑乌鸦”(一些赵人私下对秦吏的称呼)又要搞什么名堂。
在人群前方,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木台。台上站着几个人。居中而坐的,是本县的县令,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秦人。他姓王,据说是从关中调任而来,作风以强硬、刻板着称。在他身后,站着两名按着腰刀的秦军兵士,面无表情,如同两尊雕塑。
而站在台前,直面这些惶惑不安的赵地百姓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吏员。他穿着秦国低级吏员的皂色制服,头戴法冠,身形略显单薄,面容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眉宇间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与挣扎。他叫荀义,本地人,原本是赵国治下阏与县的一名小书吏,因通晓文墨、熟悉地方情况,在城破之后,经过简单的“甄别”和“训诫”,被新朝留用,成为了秦国阏与县衙的一名“令史”,负责文书、律令宣导等事务。
此刻,荀义手中捧着一卷沉甸甸的竹简,那是刚刚从郡府快马加鞭送来的、由廷尉府李斯主持修订颁布的新版秦法条文摘要。他的任务,就是向这些大多不识字的故国乡邻,宣读并解释这些即将深刻改变他们生活的律令。
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充满疑虑和恐惧的面孔,荀义的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里,有他曾经的邻居,有他小时候常去买炊饼的老伯,甚至可能还有远房的亲戚。他理解他们的困惑,他们习惯了赵国相对松散(或者说粗放)的治理方式,如今却要面对以细致、严苛、冷酷着称的秦法。这种转变,无异于一场生活的剧震。
但他没有选择。他穿上这身皂衣,戴上这顶法冠,领取了秦国的俸禄,就必须履行秦吏的职责。家族的生存,个人的前途,都系于此。他只能将那份不忍与同情,深深埋藏在心底,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身后的县令一样严肃、冷漠。
“肃静!”荀义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用带着本地口音的雅言(官方语言)高声喝道。台下嘈杂的议论声稍微平息了一些,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和他手中的竹简上。
“奉大王诏令,县令谕示!”荀义展开竹简,开始照本宣科,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自即日起,阏与县并所有新地,皆需严格遵守《秦律》!凡我臣民,务必知晓谨记,如有违犯,严惩不贷!”
他首先宣读的是关于户籍管理的律条:“律曰:男子书年,女子书姓,生者着,死者削……四境之内,丈夫女子皆有名于版(户籍册)……民欲徙居,需诣吏申请‘更籍’,不得擅迁!违者,罚为城旦春(筑城、舂米的苦役)!”
台下百姓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得擅迁”、“罚为城旦春”还是能听懂的,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对于习惯了相对自由迁徙(尤其是在战乱时期)的他们来说,这无异于一道枷锁。
紧接着是赋税和徭役:“律曰:百姓居田舍,毋敢酤酒,田啬夫、部佐谨禁御之……收取户赋、口赋,依令准时足额缴纳,不得延误、短缺!凡成年男子,需按规定服更卒、戍卒之役……”
赋税徭役,各国皆有,但秦国的征收标准之严格、计算之精细、惩罚之严厉,是出了名的。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皱起眉头,低声咒骂。
随后,荀义读到了更具体、也更让人匪夷所思的刑禁律条,这些细节充分体现了秦法试图规范社会每一个角落的企图:
“……弃灰于道者,刑!(当众鞭笞或脸上刺字)”
“同母异父相与奸,何论?弃市!(死刑)”
“擅兴奇器、异服者,罚二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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