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可不管下面这些“炮灰”心里怎么想。他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下方黑压压、虽然杂乱但数量可观的人头,一种“手握雄兵,天下我有”的错觉油然而生。他特意穿上了一身不知从哪个故去将军府库里翻出来的、装饰华丽却明显不合身、也不合他身份规制的青铜甲胄,头盔上的缨穗歪在一旁,显得有些滑稽。但他自我感觉极其良好,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的景象。
“将士们!义士们!”嫪毐挥舞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破音,“伪王嬴政,已被吕不韦囚于雍城!国难当头,太后下诏,命我等清君侧,靖国难!今日,随我攻入咸阳,诛杀国贼吕不韦!控制王城!凡有立功者,重重有赏!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清君侧!诛吕贼!”
“奉太后诏!靖国难!”
一些安插在人群中的党羽和死忠门客立刻带头高呼起来。
被煽动起来的乌合之众,以及那些被钱财和谎言蒙蔽了双眼的士卒,也跟着乱糟糟地喊叫起来,声音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充满了破坏的欲望和盲目的兴奋。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是正义之师,即将去完成一件拯救国家的伟业。
“出发!”嫪毐拔出佩剑,向前一指,意气风发。
刹那间,这支由社会边缘人、被骗者和野蛮人组成的“联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像是聚集已久的蝗虫,乱哄哄地涌出了藏身之地,冲向了咸阳街头!
此时,天色或许已近黄昏,或许正是午后。原本还算平静的咸阳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暴乱打破了安宁。
“清君侧!诛吕贼!”的口号声夹杂着各种听不懂的戎狄语言和市井污言秽语,在街道上回荡。叛军们如同无头苍蝇,但又带着明确的破坏目标。一部分人直扑吕不韦的相府——嫪毐对这位曾经的“恩主”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相府门前的守卫猝不及防,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府门被砸得砰砰作响,火光开始窜起。
另一部分人,则在卫尉竭等内应的指引下,冲向咸阳王城的各处门阙,试图攻占这些战略要地。守卫宫门的郎官们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大多是精锐,他们依托宫墙,拼死抵抗,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冲在前面的叛军顿时倒下了一片。
更多的叛军,则完全失去了控制,开始趁火打劫。他们冲进临街的商铺,抢夺财物,殴打敢于反抗的市民;一些戎翟人更是凶性大发,见到好东西就抢,遇到阻拦就砍杀……哭喊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将繁华的咸阳变成了人间地狱。
普通的市民们惊恐万状,纷纷紧闭门户,一家人蜷缩在屋内,听着外面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动静,瑟瑟发抖。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祸临头了。有人透过门缝,看到那些穿着杂乱、行为疯狂的“乱兵”,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这些人真的是太后派来“清君侧”的王师吗?怎么比强盗还像强盗?
黑夫跟着人群往前冲,他所在的这一股似乎是去攻击王城某个侧门的。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叫。一个刚才还和他一起领钱的戎翟大汉,被宫墙上射下的弩箭直接钉穿了胸膛,鲜血溅了黑夫一脸。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他看着周围那些状若疯魔、只顾抢掠和胡乱冲击的“同伴”,再看看宫墙上那些纪律严明、沉默着精准射箭的守军,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我们……我们真的能赢吗?我们这……像是在“靖国难”吗?
然而,此刻的嫪毐,却完全沉浸在他自我编织的胜利幻梦之中。他骑着一匹抢来的高头大马(或许还是御马监的良驹),在那身不合时宜的甲胄包裹下,在亲信门客的簇拥下,穿行在混乱的街道上。他看着四处燃起的黑烟,听着震耳的喊杀声和哭嚎声,非但没有感到任何不安,反而有一种变态的快意和成就感。
看啊!这强大的大秦都城,正在我的脚下颤抖!我,嫪毐,一个曾经的市井之徒,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胆识气魄”,即将成为这座城池,乃至这个国家的新主人!嬴政?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吕不韦?一个过气的老朽!谁能挡我?!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等拿下咸阳和雍城,该如何处置嬴政和吕不韦,是公开处决还是秘密处死?赵姬那个蠢女人,是继续留着当傀儡,还是……还有他那两个宝贝儿子,该封个什么王才好呢?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行为,与其说是一场争夺权力的叛乱,不如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末日狂欢”。他和他纠集的这群乌合之众,就像是一群冲进了精美瓷器店的野牛,只顾着发泄破坏的欲望,却根本不懂如何经营和维护,更不知道店主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他们尽情表演,然后一网打尽。
他点燃的,根本不是通往权力巅峰的圣火,而是加速焚烧他自己和他所有追随者的地狱之火!这火焰看似炽烈,却注定短暂,并且将以他们的血肉和灵魂作为燃料,最终只剩下一堆无人问津的灰烬。
就在嫪毐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叛乱的火光映红咸阳半边天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察觉,在远处某座高楼的阴影里,或许有一双甚至几双冷静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们记录着叛军的动向、兵力分布、主要头目的位置……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将情报通过隐秘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一个方向——雍城,蕲年宫。
而在咸阳城内,一些看似惊慌失措、四处躲藏的普通百姓或者小商贩,他们的眼神深处,却隐藏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和机警。他们混在人群中,观察着,记忆着,等待着……
咸阳的混乱,才刚刚开始。而远在雍城的嬴政,或许刚刚完成某项典礼前的斋戒沐浴,正平静地听着来自咸阳的“最新”消息,嘴角勾起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的弧度。
这场由矫诏开启的闹剧与悲剧,它的第一幕高潮已在咸阳上演,而真正的结局,早已在百里之外的雍城,被那位年轻的王者,稳稳地握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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