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新一轮调查
时间,在医院这种特有的、被消毒水气味和规律作息严格划分的空间里,仿佛失去了正常的流速。它不再是奔涌的江河,而是化为了点滴瓶中那缓慢坠落的透明珠串,一颗,又一颗,冷静而精确地记录着生命的延续与伤痛的消退。
我的身体确实在以医学可见的速度恢复。后背那道狰狞的枪伤,在顶级抗生素的压制和精密缝合技术的作用下,成功避开了致命的感染,开始进入漫长而磨人的愈合期。深层的肌肉和组织在缓慢重建,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令人坐卧难安的奇异瘙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创口深处忙碌。右手的旧伤,那片烙印着过往无数挣扎与抉择的皮肤之下,那顽固的、如同被灼热铁丝贯穿般的剧痛,也似乎在强效镇痛剂的安抚下暂时蛰伏,只在我凝神注视它那扭曲的疤痕时,才会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在积蓄力量的隐痛,提醒着我它所承载的、远未终结的过往。
然而,这副躯壳的缓慢修复,非但未能带来内心的安宁,反而像退潮后裸露出的嶙峋礁石,将一种更深沉、更无从排遣的焦虑,清晰地暴露出来。理智无比清晰地告诉我,在我躺在这张柔软、洁净、象征着现代医学与秩序的病床上,享受着近乎奢侈的安全与治疗的同时,外面的世界,那个我刚刚侥幸挣脱的、充斥着血腥与背叛的黑暗深渊,正因为我们发起的雷霆行动,而掀起一场规模空前的、更加酷烈的腥风血雨。我的“幸存”与“安全”,是建立在无数已知或未知的、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个体命运急转直上,乃至彻底湮灭的基础之上的。这种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口,不时吐出令人战栗的信子。
杨建国依旧每天都会出现,他的到来如同精准的报时器,只是时间愈发不规律。有时是清晨,肩头还带着室外清冽的寒气,眼底却已布满了通宵未眠的血丝;有时是深夜,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栋建筑里其他正在与伤痛抗争的灵魂。他不再仅仅扮演探视者的角色,简单询问伤势的恢复情况,更多的时候,他像一个肩负沉重使命的信使,会带来一些经过层层筛选、剥离了冗余细节、只保留核心指向的情报片段。这些信息,如同散落在无边黑暗中的、棱角锋利的破碎镜片,每一片都冰冷刺骨,折射出“狮王”集团内部正在发生的、远超常规黑帮仇杀范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剧烈嬗变。
今天傍晚,他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晚。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早已被地平线吞噬,窗外的世界沉入墨蓝的暮色。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顺手打开病房顶灯,而是任由渐浓的黑暗将房间吞噬,只留下走廊灯光从门上方的高窗渗入的一缕微光。他沉默地走进来,如同一道疲惫的影子,沉入那张我已经无比熟悉的靠背椅中,整个人仿佛与椅背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他指尖习惯性夹着的那支未曾点燃的香烟,在几乎完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一个模糊而固执的轮廓,像一个无声的、关于压力与思考的象征。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病房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粘稠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连床头那台监护仪规律不变的“嘀嗒”声,此刻听起来也格外刺耳,仿佛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审判进行着冷酷的倒计时。
“……开始了。” 良久,他才从仿佛凝固的空气中,缓缓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亲眼目睹风暴在远方海面成型、并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的沉重与无力感。
我靠在被摇起一定角度的枕头上,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将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静静地投注在他那隐于昏暗中的、轮廓模糊的脸上。
“‘周先生’……他动手了。” 他吐出这个名号,仿佛每个音节都浸透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佛爷亲自授权、赋予绝对权力的‘肃清’行动,在过去这至关重要的七十二小时内,已经全面升级,进入了全新的阶段。它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斥着混乱的互相攻讦、毫无章法地抓捕替罪羊的低层次内斗,而是……一场经过精密策划的、系统性的、冷酷无情到极致的内部大清洗。目标明确,手段狠辣,直指任何可能的、甚至仅仅是‘存在嫌疑’的‘泄密者’。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他伸手拿起放在床尾柜子上的军用平板电脑,屏幕解锁时发出的冷冽光芒,瞬间在他疲惫而严肃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光影,将他此刻内心的凝重具象化。他没有直接将屏幕转向我,而是用他那骨节分明、却带着细微伤痕的手指,在冰冷的玻璃屏上快速而精准地划动着,语调维持着一种近乎异常的平稳和冰冷,仿佛一位病理学家,正在对着解剖台上的标本,做着一份关于灾难成因与扩散路径的、不容任何感情干扰的学术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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