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愈发诡异,恐非寻常邪术据点。”安若欢在奏疏末尾写道,“臣疑心,澜沧江上游所见,或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依托天然环境的‘地脉巫法’试验场。其与‘沙蛇’之术或有渊源,但手法迥异,危害方式也可能超出预期。务必慎之又慎。”
六月初,暑气渐起。安若欢的奏疏送达京城,李泓不敢怠慢,即刻召集兵部、太医署、钦天监及皇城司主事密议。众人皆知澜沧江之事棘手,增援小队的人选须慎之又慎。最终议定:由太医署一位姓胡的副院判领队,钦天监一名精通山川舆图与古符的老博士随行,皇城司抽调两名擅长山地潜行、机关破解的缇骑,再配四名由北境军中临时调来的、经历过“沸海”与“落魂涧”战事的老兵作为护卫。这支八人小队携带着白芷紧急配制的数种药剂、特制的牛皮防护衣、强光灯笼、耐火绳梯、以及少量用于紧急爆破的火雷,以最快速度离京南下。
临行前,李泓特意召见胡副院判,面授机宜:“此行以探查为先,弄清洞内究竟为主,若非必要,避免与未知之物直接冲突。安先生信中所言‘古老地脉巫法试验场’,不可不防。一切以保全人员、获取情报为要。”
几乎与此同时,渊国长白山谷那边,萧景宏在接到安若欢回信后,并未放松警惕。他增派了三百精锐边军,在距离山谷十里处扎营,形成第二道封锁线,并令随行老萨满与宫中博学之士,日夜钻研那些骨板符号,试图破解其意。他还听从了安若欢“监测地热变化”的建议,命人在山谷入口及附近高地设置了简易的测温与观测点,每日记录。
六月中,增援小队抵达澜沧江勘察队营地。胡副院判仔细查看了所有样本、记录,并与勘察队详细交流后,决定对瀑布后的山洞进行初步探查。他制定了严密的计划:由两名皇城司缇骑与一名北境老兵,穿戴全副防护,携带强光灯笼、绳梯、信号绳及药剂,进入洞口探查十丈深度,若无异常,则退出报告;若遇危险,立即撤回。
探查当日上午,天气尚好。三名队员做好准备,口中含着解毒丹,缓缓进入那藤蔓遮蔽的洞口。洞内初入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石壁湿滑,布满深色苔藓。空气流通,但那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气味始终存在。前行约五丈,洞穴逐渐变宽,可容两人并行。地上开始出现零散的、风化的兽骨与鸟类骸骨。再深入三丈,前方出现一个拐角。
就在此时,手持灯笼在前的缇骑忽然低呼:“胡大人,前面……有光!”
不是他们手中灯笼的光,而是一种幽幽的、暗蓝色的、仿佛从石壁内部透出的冷光!拐角处,石壁上的苔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嵌入岩层的、大小不一的暗蓝色晶体碎片,正是这些碎片在发出微光。晶体形态与“冰炎石”有几分相似,但光泽更冷冽,且形状不规则,更像破碎后的残渣。
“是某种矿物结晶……小心!”胡副院判通过信号绳传来的声音提醒。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拐角,探头望去。拐角后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约两丈见方。石室中央,有一个浅浅的、人工凿出的石坑,坑底积着一层暗红色的、粘稠如浆的液体,正微微冒着气泡,散发出更浓烈的怪异气味。而石室的四壁与穹顶,密密麻麻嵌满了那种暗蓝色晶体碎片,光芒映照下,坑中液体仿佛在蠕动。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石坑边缘,散落着几具人类的骸骨!骸骨姿态扭曲,衣物早已朽烂,但从残留的饰物看,绝非近代之物。其中一具骸骨的手骨,还紧紧攥着一块刻满符号的黑色石板,符号与河滩卵石、瀑布岩壁上的同源。
“退!慢慢退出来!”胡副院判当机立断。此地诡异,不宜久留。
三人依言缓缓退出,全程无其他异动。退出洞口后,胡副院判立刻命人用特制药水喷洒三人全身及装备,进行初步消毒,并隔离观察。随后,他将洞内所见详细记录,绘制草图,并小心采集了一小瓶暗红色粘液样本、几块最小的晶体碎片,以及那块被骸骨紧握的黑色石板。
消息与样本再次以最快速度送出。胡副院判判断,那石室或许是某种古老的祭祀或试验场所,暗红色粘液与晶体碎片是关键,但具体作用不明。骸骨年代久远,恐是当年的“施术者”或“牺牲品”。鉴于洞内环境诡异且可能有未知风险,他决定暂停深入,队伍固守营地,加强警戒,等待进一步指令。
安若欢与白芷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澜沧江与长白山两边的新报。
澜沧江洞内的暗蓝晶体碎片、暗红粘液、古老骸骨与石板……长白山骨板符号的初步破译也有了进展,老萨满结合女真古语与山脉传说,认为那些符号反复强调着“血食”、“地热”、“束缚”与“交换”,像是一种与山川精怪或地脉灵性缔结的“古老契约”,通过献祭获取力量,但同时要承受某种“束缚”或“反噬”。
“契约……献祭……束缚……”安若欢将两处信息并置,脑中灵光一闪,“夫人!你看,澜沧江洞内的骸骨、粘液,长白山的献祭符号、地热岩石……这两处,或许都是同一种古老巫法——以生灵献祭,换取或引导地脉特殊力量——的遗留痕迹!只是澜沧江那边,似乎更侧重于‘培育’或‘转化’,而长白山更偏向直接‘索取’。它们与‘沙蛇’那种系统性的‘窃取利用’地脉能量之术不同,更为原始、直接,也更血腥残忍!”
白芷仔细对比着暗红粘液样本描述与骨板符号拓印,缓缓点头:“夫君所言有理。这种古老巫法,或许便是‘沙蛇’之术更早的源头之一,或是并行发展的另一条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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