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的昏迷,如同给渡厄当铺按下了一个沉重而缓慢的暂停键。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淌,昼夜交替的光影透过窗棂,在寂静的室内移动,却带不来丝毫生机。
林清音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内间。每日除了以自身温养后的祖灵之力,极其小心地梳理、滋润苏曼那近乎枯竭的识海和震荡的灵魂本源外,便是翻阅林家那些残破的古籍,试图找到更快修复神魂的方法,或是关于“镜鞘”、“寂灭之核”乃至“归墟之门”的只言片语。她的脸色比苏曼好不了多少,连续的心力交瘁与力量损耗,让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色。蕴魂丹的药效果然非凡,稳住了苏曼的伤势不再恶化,但那种近乎本源性的灵魂创伤,恢复起来慢得令人心焦。她能感觉到,苏曼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的深海,她的祖灵之力如同投入海中的微弱光斑,只能照亮尺许之地,却无法探知那深海之下的具体情况。
谢九安成了当铺里最沉默的磐石。他包揽了所有外出的采买和警戒任务,每次回来,都会先在门口静静站一会儿,仿佛要卸掉一身从外面带回来的、无形的风霜与压力,然后才轻轻走进内间,看一眼依旧沉睡的苏曼,那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翻涌的痛楚,是他唯一泄露的情绪。他将所有无处发泄的焦灼与怒火,都倾注在了近乎自虐的修炼上。破云刃的剑鸣日夜不息,剑气在院中纵横交错,带着一股决绝的、仿佛要斩破一切阻碍的狠厉。他必须变强,更强!强到足以在下次危机降临时,能真正挡在所有人面前,而不是像这次一样,几乎只能眼睁睁看着。
墨渊的存在感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有些微妙。他不再总是隐匿于角落的阴影,反而时常会出现在内间门口,或是在距离苏曼床榻不远的地方静静伫立。他那双暗绿的瞳孔,如同两台最精密的扫描仪器,长时间地锁定在苏曼身上,监测着她灵魂能量最细微的波动。偶尔,他会吐出几个冰冷的词语,诸如“灵魂粒子活性提升0.01%”、“外部能量干预效率低于阈值”、“核心烙印处于低功耗休眠状态”……这些毫无感情的“数据”,虽然刺耳,却也在某种程度上,为林清音提供了苏曼恢复进程的客观参考。他似乎真的在履行他那所谓的“观察”与“记录”职责,甚至有一次,当林清音因过度消耗而险些晕厥时,他竟主动指出了一处她引导祖灵之力时过于急促、可能对苏曼脆弱魂体造成细微冲击的节点。这让她对墨渊的观感更加复杂。
而在苏曼那沉寂的意识深处,却并非绝对的虚无。
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化作了一缕微光,在一片无边无垠的、冰冷黑暗的海洋中缓缓下沉。四周是绝对的寂静,连自身的存在感都变得模糊。这便是她过度透支力量,尤其是强行融合“寂静”规则后带来的副作用——她的意识被拉入了自身灵魂本源与“镜鞘”烙印共同构筑的这片“沉睡之海”。
起初,这里只有虚无与冰冷。但渐渐地,随着林清音日复一日、温和而坚韧的祖灵之力如同暖流般注入,这片黑暗的海洋开始泛起极其微弱的涟漪。
她“看”到了一些光点。
最初是代表着祖灵之力的、温暖柔和的乳白色光斑,它们如同母亲的手,轻柔地抚慰着破碎的意识碎片,试图将它们重新聚合。
接着,她感应到了另一种光——那是来自她自身“镜鞘”烙印本源的、冰蓝与暗金交织的微光。这光芒黯淡,却异常坚韧,如同海床深处兀自闪烁的冷焰,代表着她的本质力量正在缓慢地自我修复与重组。
她还“感觉”到了第三种极其微弱、却带着锋利无匹意味的“光”——那是谢九安日夜不辍修炼时,因其强烈的心念与守护意志,而隐隐与她灵魂产生的一丝共鸣,如同黑暗中偶尔划过的锐利闪电,带着一股不屈的决绝。
这些“光”成了她在这片意识之海中唯一的坐标与慰藉。
然而,这片海并非只有这些熟悉的光芒。
不知从何时起,一些极其隐晦、带着不同“味道”的“微光”,开始如同深海中的诡谲水母,从更黑暗的深处悄然浮现,并试图靠近她这团正在缓慢复苏的意识聚合体。
有一道“微光”,充满了扭曲与窥视的欲望,带着蚀影镜残留的气息,但它并未攻击,只是远远地、贪婪地“注视”着,仿佛在等待她最虚弱的时刻。
另一道“微光”,则散发着沉重而精纯的悲愿之力,与她烙印中沉淀的部分同源,显得较为温和,甚至试图融入她的修复过程,带来一种安抚,却也加深了那份超然的淡漠。
还有一道,最为奇特,是一片绝对的“暗色微光”,它本身不发光,却吞噬着周围一切意念的“声响”,正是那无声之铃的“寂灭”规则所化。它静静地悬浮在远处,与苏曼意识中对应的部分产生着微妙的引力与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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