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的马车停在董府门口。
车轮碾过地上的血渍,留下两道暗红印子。
他没下车,只让两名亲兵将董其昌拖出来。
董其昌捂着红肿的脸,膝盖“咚”地砸在青石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哼一声。
“董大人,陛下要的不是只缴清你的税。”
阮大铖掀开车帘,手里把玩着一把镶玉折扇。
扇面上“江南春”的画被他指尖摩挲得发皱。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得写两篇文书,一篇是‘忏悔欠税疏’,把自己抗税、诡寄田产的事写清楚。”
“另一篇是‘劝缴赋书’,劝江南士绅主动缴税,不然 ——”
他顿了顿,折扇“啪”地合上,指节敲了敲车辕。
“不然下次西厂来的,就不是抄家,是抄斩。”
董其昌身子一震,抬头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阮大人,我写了这个,东林党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杀我全家!”
“东林党?”
阮大铖冷笑,声音像淬了冰。
“叶向高现在自身难保,忙着跟海盗串通劫税银,哪有功夫管你?”
“你要是不写,现在就杀你的,是我。”
亲兵上前一步,腰间的绣春刀“噌”地出鞘半寸。
寒光落在董其昌的脸上,映得他瞳孔发颤。
董其昌浑身发抖,连忙磕头。
“我写!我写!求大人别杀我!”
董其昌被押回正厅。
桌上早已备好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
他握着笔,手却抖得厉害。
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忏”字的竖勾拖得老长,墨迹晕开,像一道泪痕。
“写清楚!”
阮大铖站在他身后,手按在刀柄上,声音像冰锥扎在董其昌心上。
“你欠税十二万两,是怎么买通胥吏把三千亩田挂在佃户名下的。”
“上个月给叶向高送十万两银子,是怎么求他在朝堂上骂西厂的。”
“还有你侄子董祖和,是怎么私藏火炮反抗边军的 —— 一个字都别漏!”
董其昌咬着牙,一笔一划地写。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剜他的肉。
眼泪滴在纸上,晕开黑色的墨迹,把“叶向高”三个字泡得模糊。
写完后,阮大铖拿过来看,眉头一皱,把文书扔在他脸上。
“不够深刻!再写五百字,说你对不起陛下的恩典,对不起江南百姓的供养,愿意把剩下的两座庄园也充公,劝其他士绅别学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董其昌不敢反驳,只得重新铺纸。
手腕抖得更厉害,连墨都蘸多了,滴在纸上像血珠。
直到三更天,两篇文书才终于写完。
阮大铖满意地点头,让人拿去抄写百份。
还特意让崇文寺的人在文书末尾加了“抗税者,斩立决”的朱红大字,贴遍江南各州府的城门。
文书刚送走,阮大铖就下令查抄董府剩余家产。
亲兵们闯进内院,砸开地窖的门。
一股金银的寒气扑面而来。
地窖里堆满了金银珠宝,还有数十箱杭绸、景德镇官窑瓷,甚至有两箱西洋钟表,表盘上的指针还在“滴答”转着。
“这些都是你勾结盐商、压低盐价,压榨百姓得来的吧?”
阮大铖拿起一块羊脂玉佩,对着烛光看了看,玉佩里的棉絮像飘着的云。
“陛下说了,抗税士绅的家产,一半充公补国库,一半赏给西征的将士,你这些东西,正好给兄弟们分了,让他们知道跟着陛下办事,有肉吃!”
董其昌看着亲兵把珠宝往马车上搬,钟表的“滴答”声像催命符。
心如刀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怕再惹阮大铖生气,真的被拖出去斩了。
天快亮时,董府的家产被搬空,马车连成一串,像长龙一样驶离。
阮大铖临走前,从马车上探出头,对瘫在地上的董其昌说。
“好好看着文书的效果,要是三日内江南士绅缴税率不到八成,下次来的,就是满桂的边军,到时候你这董府,就得拆了盖军营。”
董其昌瘫坐在空荡荡的正厅里。
看着窗外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第一次觉得,江南的天亮得这么冷,冷得像冰。
京城皇宫,乾清宫暖阁内。
朱由校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脸色铁青,指节捏得发白。
这些奏疏,全是朝臣劝谏的。
有的说“西厂征税太狠,恐激民变”。
有的说“士绅是社稷根基,不可过度打压”。
还有的甚至说“陛下若再纵容西厂,恐留千古骂名”。
“千古骂名?”
朱由校拿起一本奏疏,是南直隶巡抚申用懋写的。
他猛地撕成两半,纸屑飞溅到魏忠贤脸上。
“朕要是收不上税,大明亡了,朕才真的会留千古骂名!”
“到时候这些士绅,早投靠后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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