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
又一滴。
温热的液体顺着人中滑落，滴答一声，在她灰扑扑的制服前襟上，晕开一小团刺眼的暗红。
整个休息室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滴血凝固了。
对面，塞缪尔那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震惊。
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洛清浅鼻尖下那抹鲜红，里面所有的狂暴情绪，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余下一片错愕的灰烬。
洛清浅的大脑，在经历了一瞬间的宕机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完了。
玩脱了。
她只是想用垃圾数据冲击一下那个污染源，给自己创造一个脱身的机会，没想到反噬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流鼻血。
在精神力对决中，这是最直观，也最丢人的，精神海受创的表征。
她能感觉到塞缪尔的审视，那份审视里，怀疑的成分正在以几何级数暴增。
他肯定在想，区区一个B级，就算承受不住他的精神力反震，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刚才他脑海里那阵诡异的剧痛，和她此刻的惨状，两者之间绝对有联系。
不能让他想下去。
洛清浅抬起手，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鼻子，将那抹红色胡乱地蹭在自己蜡黄的脸颊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狼狈，也更加……理直气壮。
她抬起头，那双被厚重镜片遮挡的眼睛里。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反而透出一种研究员搞砸了实验后，混合着懊恼与“果然如此”的奇特神情。
“李希特学长。”
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语调却异常平稳。
“看来，您的精神海……比我数据库里的S级强化系标准模型，活跃度要高出百分之三十二点七。”
塞缪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洛清浅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继续用她那套胡编乱造的理论，为自己打着补丁。
“我注入的探测精神力，在进入您精神海中层后，触发了远超预期的能量排斥反应。”
“这种反应的强度，已经超出了B级精神力所能承受的稳定阈值，导致我的精神力探针末端在撤离时发生了……非受控能量崩解。”
她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下了结论。
“刚才您感觉到的刺痛，就是我那缕崩解的精神力碎片，在您的精神海里造成的无序回响。”
“而我这个……”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弱者的无奈，“属于正常工伤。”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后勤系的专业术语。
每一个词，都在将责任从她自己身上，推向一个虚无缥缈的“标准模型”和“理论阈值”。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不是我太弱，是你太强，强得都不合规矩了，把我这精密的仪器给整坏了，你得赔。
这套前世在职场里练就的甩锅大法，炉火纯青，天衣无缝。
塞缪尔被她这套说辞砸得有点懵。
他虽然不是理论专家，但也听得出来，对方的解释在逻辑上似乎……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一个B级，用她那点可怜的精神力去探测S级的精神海。
就像用玻璃杯去装岩浆，炸了，好像才是正常结局。
他心底那丝关于“共鸣”和“甜香”的诡异感觉，在这套科学严谨的“事故报告”面前，显得那么的荒诞不经，倒像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的怒火，已经彻底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有被冒犯的余怒，有对自己精神海失控的疑虑，还有……
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能在精神海受创后，还能条理清晰地分析事故原因的后勤系女孩，产生的一丝……
难以言喻的审视。
“你的报告，就这么写？”塞缪尔的声音干涩。
“当然。”洛清浅点头，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镜片上甚至还沾了一小点血迹。
“我会如实记录所有异常数据，并向公主殿下提交一份关于‘S级强化系精神海高能应激反应’的补充修正议案。”
她甚至还想反过来，给对方的工作挑挑刺。
塞缪尔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里面蕴含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休息室。
门，没有关。
冰冷的风从门外灌了进来，让洛清浅打了个哆嗦。
直到塞缪尔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啪”地一声，断了。
她整个人一软，从盘坐的姿势，瘫倒在地毯上，像一滩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
好险。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腔因为刚才的极限操作和高度紧张，疼得像是要裂开。
她能感觉到，自己精神海的最深处，那个被污染源强行留下的印记，正像一块冰一样，散发着持续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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