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远山,夜幕如一块深蓝色的绒布缓缓铺展,点缀着细碎的星子。盟坛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青黑巨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仿佛白日那场决定玄灵界未来走向的盛会只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梦影。
帝宫深处,新辟的“静思园”内,却是另一番静谧景象。此园依山傍水,引灵泉为溪,植奇花异草,虽是新成,却因灵力滋养,已是草木葱茏,夜昙初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宁神花的恬静气息。
顾南独自立于园中最大的那株“月华灵树”下,玄青帝袍已换作一身素雅的常服,负手望着天边那轮渐圆的明月。白日里,他于万宗之前定鼎乾坤,挥斥方遒,盟约初成,万宗归心的景象犹在眼前。然而,此刻他眉宇间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凝重。界外邪魔的阴影,如同悬于头顶的无形利剑,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清雅香气。顾南没有回头,周身那不自觉散出的、因思虑未来而略显锋锐的气息,却在来人靠近时悄然柔和了下来。
一件轻薄却暖意融融的云纹披风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南宫玥璃转到他的身前,纤细的手指为他系好领口的丝带,动作自然流畅,如同做过千百遍。她仰起脸,月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流淌,映出他的身影。
“庆典尚未结束,各界使者还在前殿畅饮,你这位盟主倒好,一个人躲到这里对月兴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关切,“可是今日大会,还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顾南握住她微凉的手,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并非不尽如人意。恰恰相反,今日之顺利,超乎预期。金刚寺、雪神殿那些老狐狸,能如此快地表态支持,甚至主动参与联合探索,已是难得。”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那轮明月,语气低沉了几分:“只是,越是顺利,我心中那股不安便越是清晰。血魔老祖肆虐万年,其祸虽烈,终究是疥癣之疾,源于此界内部。而界外之物……那日巡天司捕捉到的那缕冰冷意念,其层次、其恶意,远超血魔。玥璃,我总感觉,我们刚刚赢得的这片安宁,脆弱的如同这月下的琉璃,不知何时便会被打破。”
南宫玥璃静静地听着,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了解他,他需要的并非空洞的宽慰,而是无声的陪伴与理解。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清风门后山相遇吗?”她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你为了抢一株清心草,跟一只笨拙的熊妖打得灰头土脸。”
顾南一愣,随即失笑,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自然记得。那时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突然出现,一招水幕天华就帮我困住了那蠢熊,还分了我半株清心草。”他摇摇头,语气带着感慨,“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连灵师境都没到的毛头小子,和那个清冷的小师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啊。”南宫玥璃眸中漾开温柔的笑意,“从清风门到风吼要塞,从中州混战到决战血魔……这一路,我们经历了太多生死,见证了太多离别。多少次,我都以为撑不下去了,可每一次,你都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带着大家闯出一条生路。”
她向前一步,与顾南并肩而立,共同仰望星空,声音坚定而清晰:“小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界外邪魔很可怕,未来的路或许比我们经历过的所有艰难都要险峻。但是,我不怕。”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无论你要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敌人,我都会在你身边。你的剑所指,便是我的水灵所向。此生此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负。”
这不是山盟海誓,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而真挚。一路走来,她早已不是需要他时刻庇护的师姐,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伴侣。她的力量,她的智慧,她的温柔,早已成为他前行路上不可或缺的支撑。
顾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一股暖流驱散了盘踞心头的寒意与沉重。他猛地将南宫玥璃揽入怀中,双臂收紧,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雅的淡香,一颗飘摇的心,终于找到了锚点。
“傻瓜。”他低哑着嗓子,带着无限的怜惜与承诺,“我怎么会带你去碧落黄泉?我要带你去看的,是星河璀璨,是万界安宁。”
他稍稍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柔地擦过她微凉的脸颊,目光深邃如夜海,却倒映着漫天星辰与她清晰的影:“等我,玥璃。等我扫平了域外邪魔,彻底终结这一切纷争。届时,什么帝君盟主,什么万界至尊,我都不要了。我就寻一处像静思园这样的地方,只有你和我,看日升月落,赏四季花开,给你一个再无纷扰、安稳幸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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