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关于“水的志向”与“无忧之笼”的论述,如同在冰璃雪单纯如冰的心湖上,凿开了一个全新的、深不见底的洞口,让她窥见了自由与束缚之间那深刻而残酷的辩证。兄长的离开,并非简单的背弃或逃离,而是源于生命本源对广阔天地的呼唤,是一种无法被任何“安逸”所囚禁的天性。
冰璃雪冰雪般的眼眸中,之前的困惑与脆弱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思索所取代。她看着兄长水清漓那与静水湖、与无形中万千水系共鸣的浩瀚气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那份沉寂之下所蕴含的、不甘被定义的磅礴力量。水,生来自由。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将这种理解与具体的情感,尤其是与她所感知到的、兄长对嫂子那份深沉到近乎执拗的羁绊联系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在她看来,兄长为了默,几乎愿意付出一切,这种极致的付出,难道不也是一种……“停留”吗?
就在这时,默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迷惘。她转向冰璃雪,那双狐狸眼中闪烁着洞察人心的光芒,她决定用一个更具体、也更贴近冰璃雪认知方式的比喻,来彻底解开这个结。
“璃雪姐姐,”默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我知道你可能还在想,清漓为了我,似乎放弃了很多‘自由’?比如,长久地停留在这静水湖,比如,容忍仙境的那些纷扰?”
冰璃雪没有否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她潜意识里的一个疑问。在她看来,兄长对嫂子的爱,如同最厚重的冰川,既是守护,也仿佛是一种无形的锚。
默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她缓缓踱步,来到星湖边沿,望着脚下那倒映着璀璨星辰、却又深不见底的湖水,轻声问道: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我们做个比喻吧。”
她转过身,目光清亮地看向冰璃雪:“假设……清漓是那种……强大而神秘,本该遨游在无尽深海的……海洋生物。”
这个比喻,瞬间在冰璃雪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那是远比仙境海洋更加浩瀚、更加深邃的未知领域,而她的兄长,便是那领域中最尊贵、最强大的存在,如同传说中的鲲鹏,或是不为人知的深海龙王。
默继续说着,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描绘一个寓言:“而他对我的这份感情……这份羁绊……使得他……‘甘心’……让自己……被‘搁浅’在了……岸边。”
“搁浅……”冰璃雪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冰雪般的心不由得一紧。作为冰雪的化身,她对“岸”有着本能的理解——那是与她的冰雪世界接壤,却又截然不同的领域,是界限,是尽头。
“那么,璃雪姐姐,”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冰璃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觉得,对于一头本该属于无尽汪洋的生灵来说,‘搁浅’……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什么?
冰璃雪的心猛地一沉!
意味着离开赖以生存的浩瀚水域,暴露在陌生的、充满限制的岸上!意味着强大的力量在浅滩中无处施展,庞大的身躯可能成为负担!意味着需要依赖岸上(或许是指默的存在)提供的特殊环境才能存活,失去了与生俱来的自由!那是一种牺牲,一种巨大的、甚至可能危及根本的牺牲!
看到冰璃雪眼中闪过的震惊与恍然,默知道她触及了核心。她并没有停下,而是用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的语气,将比喻引向现实:
“禁忌之地对他而言,从不是温暖的巢穴,那更像是一个……虽然深邃,却早已让他感到窒息的……内陆盐湖!”默的声音斩钉截铁,“那里的水,是停滞的,规则是僵硬的,边界是清晰的。他可以在怀念旧日情谊时,偶尔回去看看,如同鲸鱼偶尔会游回某个熟悉的深海沟壑,但——”
她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绝不会在那里停留!”
“因为水是奔流不息的!是自由的!”默再次强调,眼中闪烁着与水清漓如出一辙的、对自由的向往,“真正的汪洋,是外界这广阔无垠、充满未知与可能的天地!哪怕这天地里有风浪,有暗礁,有对他充满偏见的‘岸’,但这里才有真正的‘活水’!”
“而静水湖,”默的目光柔和下来,看向身旁的水清漓,也看向这片他们共同营造的领域,“这里,或许在世人看来是‘岸’,是‘搁浅’之地。但对我,对他而言……”
她的声音充满了坚定与温柔:“这里是我们共同选择的、可以让他在‘搁浅’状态下依旧能呼吸、能存在,甚至能以其为中心,默默影响着整个‘汪洋’的……特殊的‘潮汐池’。这里不是囚笼,是我们共同构建的、另一种形式的‘自由’。”
这番比喻,精妙而深刻,彻底解开了冰璃雪关于“爱与自由”是否矛盾的最后一个心结。兄长的停留,并非被迫的“搁浅”,而是甘心的选择,并且,他们共同将这片“浅滩”,改造成了能够连接浩瀚海洋的独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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