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将天空的最后一丝橘红也收敛殆尽,只留下大片大片深邃的、泛着紫罗兰色泽的暮霭。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繁华轮廓。然而,这繁华却与即将前往的那片地域无关。
一辆出租车,载着四个心思各异的人,沉默地驶离了喧嚣的市区,朝着城市边缘的海岸线开去。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文茜坐在副驾驶,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瞥向后排。她心中既有将对方“骗”离熟悉环境的窃喜,又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引入陷阱的猎物。
后排,苏皖沫和舒言并肩坐着。苏皖沫紧挨着车窗,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信任。她悄悄握紧了舒言的手,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度,心中稍安。舒言则显得更为冷静,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警惕,他始终在观察着默和文茜,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而默,则坐在苏皖沫的另一侧。她依旧保持着那种清冷出尘的姿态,微微侧头望着窗外,仿佛窗外流动的光影是什么极其有趣的景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身的寒意似乎收敛了一些,但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依旧存在,让她像一个误入凡间的、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幻影。她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看文茜一眼,仿佛这次出行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顺路的旁观者。
这种极致的沉默与平静,反而让文茜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终于,出租车停了下来。咸腥而湿润的海风,瞬间透过车窗缝隙涌入车内,带来了与城市截然不同的、属于大海的独特气息。
“到了!”文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仿佛要尽快逃离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苏皖沫、舒言和默也依次下车。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寂寥的海滩。由于并非旅游旺季,且天色已晚,沙滩上游客稀少,只有零星几个散步的老人和追逐浪花的情侣。远处,墨蓝色的海面与深紫色的天空相接,界限模糊,仿佛融为一体。海浪一层层涌来,拍击着岸边的礁石与沙滩,发出持续而有力的“哗——哗——”声,那是大海永恒不变的呼吸与心跳。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凉意,吹动了默浅蓝色的裙摆和发丝。
就在她的双脚踏上细腻沙滩的刹那——
一种微妙而清晰的变化,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她周身那层仿佛万年不化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疏离,如同被海风温柔地拂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消融、柔和了下来。
并非消失,而是……转化。
从一种拒人千里的、带有攻击性的“冷”,转化为一种……沉静的、包容的、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柔”。
她的脊背依旧挺直,姿态依旧优雅,但那份锐利的锋芒却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大海般深邃而平和的气度。她微微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那双冰封般的狐狸眼中,锐利的光芒褪去,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如同海面月辉般的柔和光泽。
她的变化,清晰得连一旁的苏皖沫和舒言都感受到了。
苏皖沫惊讶地看向姐姐,只觉得此刻的默,虽然依旧美丽得不像凡人,却不再让人感到难以接近的恐惧,反而多了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就像……就像大海本身,看似莫测,却又是生命的摇篮与归宿。
舒言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他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而默自己,则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变化之中。
她的耳边,充斥着海浪拍岸的、规律而宏大的声响。
“哗——”
“哗——”
“哗——”
这声音,厚重,绵长,充满了力量,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与……熟悉感。
听着听着,她的心跳,竟不知不觉地,开始与这海浪的节奏……同步。
咚……
咚……
咚……
沉稳,有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底蕴。
这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就像她依偎在水清漓怀中时,贴着他的胸膛,听到的……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亘古不变,永恒守护。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清晰地理解了水清漓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湖畔、河水、小溪、瀑布、大海……这些地方,流淌的水,亦是我的血脉,是我的呼吸,是我的心跳,是我身心的一部分。”
原来,是真的。
只要身处有水的地方,尤其是这片浩瀚无垠、与他本源最为契合的大海,她就仿佛……依然在他怀中。
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脉搏,他的……守护。
大海的呼吸,就是他的心跳。
海风的低语,就是他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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