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之林的晨光总带着特殊的韵律,回声草的叶片上凝着露珠,阳光穿过时,露珠里会映出细碎的过往——有时是老石喂雪灵鼠的侧影,有时是阿木修壶时专注的眉眼,像无数流动的碎镜,将百年的光阴揉进晨雾里。
阿禾踩着沾露的青草走进林里,指尖拂过一片宽大的草叶,叶片立刻震颤起来,传出一段模糊的对话,是三年前两个学徒的争执:“这把灵脉锯该磨左边还是右边?”“李伯说过要顺着木纹的倾斜度!”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较真,混着铁砧敲打金属的脆响,像在耳边重现当时的工坊场景。
“又在听旧故事?”影从一棵老树下转出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晨露,“新收的露水,用来泡灵叶茶最好,带着声之林的气脉。”
阿禾接过竹篮,指尖触到冰凉的露水,草叶突然传出更清晰的声音——是铁砧年轻时的训斥:“毛手毛脚的!露水洒在锯子上会生锈,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她忍不住笑了:“看来铁砧师父的脾气,早就在草叶里记着呢。”
一、新生的回声
声之林的边缘,新栽的回声草正冒出嫩芽,这些草种来自童嬉园的“时光信箱”,混着孩子们去年埋下的心愿——“希望灵语鸟能学会吹口哨”“想给共生藤搭个更高的架子”。
清晨的风拂过嫩芽,传出细碎的童声,像一群刚醒的雏鸟在啾啾叫。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旁边,对着嫩芽小声说:“灵语鸟真的会吹口哨了,是我教的哦。”嫩芽立刻震颤起来,把她的话存了进去,旁边的老草叶不甘示弱,传出阿果的声音:“真棒!我就知道你们能做到。”
“像在和阿果姐姐对话呢。”小姑娘仰起脸对阿禾说,手里捏着片羽毛——灵语鸟刚落下的,带着晨光的金辉。阿禾蹲下来,看着嫩芽上跳动的光纹:“是啊,她一直都在听着呢。”
不远处的器物驿站里,铁砧正给一把旧灵脉壶换底座,壶身上系着的回声草传出原主人的话:“这壶陪我熬过三个寒冬,底座磨平了也舍不得换。”新学徒在旁打下手,小心翼翼地递过新底座,声音里带着紧张:“师父,我按您教的,顺着壶身的弧度磨了三天,您看合适不?”
铁砧没说话,只是把新底座往壶上一扣,严丝合缝。回声草突然传出阿木的声音:“磨的时候要想着,它以后还要装多少回热茶,得让握着的人舒服。”学徒愣了愣,突然明白:“师父,您是说……修器物得想着用它的人?”铁砧嘴角难得勾起一点弧度:“总算不笨。”
草叶把这段对话存了进去,和旁边阿木的声音叠在一起,像一场跨越时光的师徒对话。
如常堂的窗台上,冰雁摆了盆新培育的“双色回声草”,一半叶瓣记着老石的日常:“雪灵鼠今天又偷了块灵麦饼,这小东西”;一半叶瓣录着新修士的絮语:“今天给雪灵鼠换了个新食盆,陶瓷的,比石碗干净”。
“老石总说‘万物有灵’,现在算真懂了。”冰雁给草浇水时,两种声音在叶瓣间流转,像新旧时光在对谈。她想起十年前刚接管如常堂时,总觉得老石的规矩太琐碎,现在才明白,那些喂鼠的小事里,藏着对生灵最朴素的尊重。
二、未散的旧影
声之林深处,有片长得最茂密的草甸,这里的回声草能传出最久远的声音。土妞带着孩子们在这里玩“听影猜事”的游戏——草叶传出一段声音,孩子们要猜出是谁、在做什么。
“‘这灵脉水的流速不对,得再调三寸’,谁的声音?”土妞捂住草叶,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立刻举手:“是李伯!上次我在工坊听铁砧师父学过这句话!”草叶抖动起来,传出李伯的笑声作为奖励,惊起几只停在草上的灵语鸟。
孩子们围着草甸跑,踩到的草叶会传出各种声音:有阿果教灵语鸟唱歌的跑调声,有老石拐杖戳地的笃笃声,还有阿木给锯子上油时的哼歌声。一个孩子突然停在一簇特别高的草前,草叶传出一段模糊的女声,温柔得像月光:“阿禾,等声之林的草长到齐腰高,我们就……”
声音突然断了,像被风掐住了尾巴。土妞走过去,轻轻抚摸草叶:“是阿月姐姐的声音,她当年总说要和阿禾姐一起种满回声草。”孩子们似懂非懂,却能感觉到草叶在微微发抖,像在难过。
“她没说完的话,我们帮她实现呀。”阿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捧着束忆响之蕊,“你看,草早就长到齐腰高了,声之林也种满了,她一定能听到。”
忆响之蕊被插进草甸中央,花蕊绽放时,所有草叶都安静下来,随后传出无数声音交织的和声——有阿月没说完的后半句“……一起酿灵蜜酒”,有老石的“算我一个”,有阿木的“我来劈柴”,还有现在孩子们的“我们来采花蜜”,像一场迟到了百年的约定,终于在声之林里圆了。
器物驿站的阁楼里,铁砧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面是阿木当年的手记。他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各种器物的草图,旁边写着批注:“壶嘴倾斜度不够,灵脉水会洒——阿果说要像她的笑那样,带点弧度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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