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水寨外的佯攻已持续了两日。丁奉站在“劈浪号”的船楼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江面上,双方的箭矢仍在交错飞舞,鼓声、喊杀声不绝于耳,看似战况激烈,实则交州水军始终控制着节奏,如同经验丰富的斗牛士,用红布不断挑逗着对手,却始终不给予致命一击。
陆逊水寨的抵抗明显变得焦躁。几次试图出击,都被丁奉预设的弩砦和灵活的舰船击退。丁奉看得出,陆逊在用兵上依旧谨慎,但这份谨慎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被牵制、无法施展的憋闷。
“都督!”一名浑身湿透的哨探顺着绳梯攀上船楼,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上游烽火!三堆!凌将军得手了!”
丁奉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握紧了栏杆。江夏陷落!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成功了!他立刻对传令官下令:“传令各船,加大攻击力度!所有弩炮、火箭,给我全力倾泻!做出要趁势总攻的架势!一定要让陆逊觉得,我们要趁他后方起火,一举击溃他!”
命令下达,交州水军的攻势骤然变得更加猛烈起来,仿佛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爆发。这突如其来的猛攻,让陆逊水寨的压力陡增。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逊也接到了江夏失守的急报。纵然他心性沉稳,此刻也不禁脸色大变。江夏乃粮草中转重镇,更是屏护柴桑、建业的重要门户!一旦有失,不仅前线大军后勤堪忧,连国都都将暴露在兵锋之下!
“吕据误国!”陆逊恨恨地一拍案几,但此刻追究责任已无意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局势:丁奉此刻猛攻,定是已得知江夏消息,企图牵制自己,阻止回援。但江夏不能不救!
“传令!”陆逊迅速决断,“命韩当将军率本部艨艟三十艘,精锐五千,即刻启程,火速驰援江夏!务必击退敌军,夺回城池!其余各部,随我坚守水寨,抵御丁奉!”
他不得不分兵。这是阳谋,他明知丁奉可能在半路有埋伏,但江夏的战略地位太过重要,他赌不起,也必须做出回援的姿态以安定军心、向建业交代。
韩当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得令后虽知任务艰险,仍毫不犹豫地点齐兵马战舰,脱离主战场,逆流而上,直扑江夏方向。船队浩浩荡荡,扯满风帆,桨橹齐飞,恨不得立刻飞抵江夏。
然而,他们刚刚驶出不到三十里,进入一段两岸山势渐趋陡峭、江面收窄的水道时,异变陡生!
“轰!轰!轰!”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数块巨石从两岸山林中呼啸而出,砸向江东船队的前方和侧翼,激起冲天水柱!虽然不是特别精准,却成功扰乱了船队的阵型。
“有埋伏!小心两岸!”韩当厉声高呼,心中凛然。丁奉果然在此设伏!
话音未落,两岸密林中箭如雨下!不同于寻常弓矢,这些箭矢力道强劲,穿透力极强,显然是交州军的制式弩箭!更可怕的是,其中夹杂着不少点燃的火矢,目标直指船帆和木质船体!
“举盾!灭火!加速冲过去!”韩当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江东水军亦是百战精锐,虽惊不乱,纷纷举盾防御,并组织反击。
但丁奉的埋伏岂会如此简单?就在江东船队忙于应付两岸箭雨,阵型略显混乱之际,下游方向,数艘交州艨艟如同鬼魅般出现,借着水势,迅速切入江东船队的腰部!这些船只体型不大,却异常灵活,船首装备的小型弩炮频频发射,专门攻击江东船只的舵桨和侧舷!
“是丁奉的游击船!”韩当看得分明,心中怒火升腾,“不要恋战!冲散他们,继续前进!”
他想强行突破,然而地形却限制了他的发挥。这段水道狭窄,大船转向不便,而交州的小船却如鱼得水。更让韩当心惊的是,他发现前方水道似乎被人为抛投了少许障碍物,虽然不足以拦阻舰队,却进一步迟滞了他们的速度。
丁奉的旗舰“劈浪号”并未出现在这里,他仍在江陵正面牵制陆逊主力。但这里的伏兵,显然是他精心布置的一支偏师,目的并非全歼韩当,而是迟滞、消耗、重创!
战斗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江东船队被困在狭窄水道,两面受敌,进退维谷。交州军占据地利,弩箭精准,火攻不断。不断有江东艨艟中箭起火,或舵桨受损失去控制,船上的士兵伤亡惨重。
韩当双眼赤红,亲自挥刀砍杀一名试图跳帮的交州士卒,他知道,救援江夏的行动已经失败了。就算他能冲破这道埋伏,抵达江夏,手下这支疲惫之师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能否攻克由凌操精锐据守的城池?
“撤退!向陆都督靠拢!”权衡利弊之下,韩当不得不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继续前进,只能是全军覆没。
江东船队狼狈后撤,丢下数艘燃烧倾覆的战船和大量伤亡士卒,仓皇逃回陆逊水寨。丁奉的伏兵也不追击,迅速消失在茫茫江面和两岸山林中,仿佛从未出现。
消息传回,陆逊默然良久。他知道,自己派出的援军不仅未能解江夏之围,反而损兵折将。丁奉这一手“围点打援”,玩得漂亮至极。江夏,恐怕暂时是夺不回来了。而经此一挫,军心士气再受打击,整个战略态势,已对他极为不利。
丁奉站在船头,听着哨探回报韩当败退的消息,脸上并无太多喜色。战术目的已经达到,重创了江东一支生力军,确保了凌操在江夏的立足时间。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孙权绝不会甘心失去江夏,更猛烈的反扑,还在后面。他望向江夏方向,接下来,就要看凌操能否守得住这枚打入江东腹地的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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