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到愤怒或者委屈。一种更深沉的、早已麻木的疲惫感笼罩着他。像是一头被蒙上眼睛、套上枷锁的驴,只知道围着磨盘一圈一圈地走,看不到尽头,也不敢去想尽头。
他曾有过梦想吗?或许吧。在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靠着奖学金和助学贷款读完大学的孤儿时,他也曾意气风发,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努力能赢得尊重。他梦想着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拥有一盏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灯。
可现实是,他拥有的,只是这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以及出租屋里那盏更加昏暗的白炽灯。命运似乎从未对他展露过笑颜,只是不断地给他设置障碍,看他挣扎,看他狼狈,最后再轻描淡写地给他加上一根稻草。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流过额头,滑过眼角,混合着或许存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热液体,一起滚落。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终于冲进了地铁站,温暖的、带着人群余温和各种食物混合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松了口气,放下顶在头上的公文包,那包已经湿透了,边缘还在滴滴答答地漏水。
站台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大多面带倦容,和他一样,是这座城市的夜归人。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定,看着对面广告牌上光鲜亮丽的模特,宣传着某种他一年工资也买不起的奢侈品。巨大的玻璃幕墙映照出他此刻的身影——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这就是他,林清源。二十七岁,孤儿,毕业于一所不算顶尖的大学,在一家不算顶尖的公司,做着一份看不到前途的工作。像这座城市里无数默默无闻的螺丝钉一样,努力地维持着运转,却随时可能因为磨损而被替换掉。
他望着玻璃中的自己,那倒影模糊而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他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那个曾经对未来怀有憧憬的年轻人的影子,但失败了。那双眼睛里,只剩下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连他自己都害怕去探寻的疲惫与孤独。
列车进站的呼啸声打断了他的凝视。他随着稀疏的人流挤进车厢,找到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车厢里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毫无生气。他靠在冰凉的塑料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将办公室里那些刺耳的声音、主管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以及玻璃中那个陌生的倒影,都暂时隔绝在外。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法真正摆脱。明天早上九点,那份初步分析报告必须出现在王经理的桌上。而此刻,他还需要赶往另一个地方,为了微薄的薪水,去进行另一场劳作。
列车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发出有节奏的轰鸣。林清源蜷缩在座位上,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在冰冷的雨夜里,独自舔舐着无人知晓的伤口。他的“日常”,就是这样一种浸透了灰色、充满了无力感的循环。而今天,这个循环,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在踏出那一步,走入那片决定命运的雨夜之前,他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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