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灵气和一种古老沉静的氛围。海水无声地“托举”着一切,水面之下,隐约可见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奇异生物阴影缓缓游过,投下令人心悸的轮廓。偶尔有巨大的气泡从水底深处升起,在接触到水面时无声地破裂,散发出淡淡的、带着净化气息的灵雾。
这里就是“弱水堂”!以《山海经》中传说汇聚天下之水的无底之渊“弱水”为名,以鬼众道千年秘法构建的、依托于现实与深海缝隙的隐秘据点!一个存在于现实边缘的水中国度!
“好……好大的鱼……”松鼠仰望着穹顶上游弋的发光巨影,小嘴微张,忘记了恐惧。虽然她自幼便跟随家人加入了鬼众道,但这地方却是第一次来。
林谈也被眼前这超乎想象、融合了神话与现实的奇景所震撼。他扶着老九,踏上一条由巨大白色砗磲铺就的“桥”,脚下传来温润如玉的触感,水面在脚下微微荡漾,却没有丝毫下沉。
很快,一个穿着深蓝色麻布长袍、面容清癯、气质如同古井深潭般沉静的老者,带着几名同样装束的人迎了上来。为首的老者目光如电,瞬间扫过重伤的老九和林谈臂上的包扎,最后落在林谈怀中那无法忽视的星图气息上。
“老九伤重,速带他去‘镜花阁’,请‘镜先生’出手!”老者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有人上前,小心地接过气息奄奄的老九,快速走向一座悬浮在中央、形如巨大青铜古镜的建筑。
随后,老者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林谈:“林谈?”
“是。”林谈点头,他能感觉到老者身上那股渊深似海、却又内敛至极的力量波动,远非老九可比。
“我乃弱水堂守护,墨先生,田安其。”老者自报家门,目光沉静地审视着林谈,“一路艰辛,险死还生。星图既在你手,前路便是万丈深渊。邓七已传讯于我,言你意欲入我鬼众道门墙?”
“是!”林谈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迎着田安其的目光,眼神中没有退缩,只有经历血火淬炼后的坚定,“为亡友讨债,为苍生守门,为……看清这世界的真相!请守护成全!”
“鬼众道,非善地。入门墙,舍身魂,守人间,绝尘缘。九死一生,不见来路,你可明白?”田安其的声音如同深海寒流,字字千钧。
“明白!”林谈的声音同样沉凝,“曲哲之债,未讨;天门之谋,未破;地宫之祸,未除;星图之谜,未解!此身此魂,早已置诸度外!唯愿守护赐我斩邪之刃!”
田安其深深地看了林谈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片刻,他缓缓点头:“好。随我来。”
田安其带着林谈和松鼠,踏着漂浮的砗磲桥,走向这片水中国度的深处。最终停在一座最为古老、最为朴拙的建筑前。它通体由巨大的、未经雕琢的黑色礁石堆砌而成,形似一座巨大的祭坛,又像一扇通往未知的门户。建筑表面爬满了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深海苔藓,散发着亘古苍凉的气息。门楣之上,刻着两个古老的大篆:弱水。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只有深海的沉重与时间的沧桑。这里,就是鬼众道的核心圣地之一,也是此间新成员入门立誓之地:弱水祭坛。
祭坛内部空间空旷,穹顶依旧是流动的深海星空。中央并非神像,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盆。盆中盛满了深邃如墨、却又剔透如水晶的液体,便是弱水之水。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穹顶的“星辰”,仿佛将整个宇宙都纳入了这一方静水之中。水盆周围的地面上,铭刻着无数细密繁复、闪烁着微光的符文,构成一个庞大而玄奥的阵法。
田安其肃立于水盆前,另外三位气息同样渊深、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的老者如同雕像般立于祭坛四角。肃穆、庄严、带着深海般沉重压力的气氛笼罩了整个空间。
“林谈,上前。”田安其的声音在空旷的祭坛内回荡。
林谈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到那墨色的弱水之水前。冰冷、纯净、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与秘密的气息扑面而来。
“鬼众道自炎黄传至今日,百家之众所剩无几,现有弱水堂四守护于此,乃出自医家、傩戏、墨者、游神四家,今为你进行入道仪式。”田安其取出一柄造型古朴、非金非玉、刃口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短匕,递给林谈。“此乃‘百鬼刃’,取弱水寒铁,以先贤魂火淬炼千年而成。以血为墨,以魂为引,书尔誓愿,投入弱水。此水,纳百川,通幽冥,映本心,证誓言。若有虚妄,魂消水噬;若有背弃,万劫不复!”
林谈接过短匕。入手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但其中蕴含的肃杀与守护之意却清晰可感。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握住锋利的刃身,猛地一划!
“嗤!”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弱水之刃上,并未滑落,反而如同被吸收般,在幽蓝的刃身上蜿蜒流淌,勾勒出奇异而古老的纹路,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林谈伸出受伤的左手,悬于那墨色平静的弱水之水上方。鲜血,一滴滴,如同断线的红宝石,落入那深邃如墨的镜面。
“滴答……滴答……”血珠落水,并未晕开,也未沉没。每一滴血珠,都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涟漪。涟漪中心,血珠悬浮于水面之下寸许,缓缓旋转,内部仿佛有细小的文字和画面在流转、凝聚。那是林谈心中最炽热、最坚定的意念!
挚友曲哲在海底基地容器中痛苦扭曲的半树化身影……港岛街头在阴兵过境中瞬间化为枯槁的惊恐路人……海上幽冥中无数抓向星图的腐烂鬼爪……地宫鬼差那倒吊着狞笑的浮肿鬼脸……以及,星图上那冰冷搏动、指向未知深渊的诡异星辰!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痛,所有的决绝,都随着滚烫的心头精血,注入这血珠之中!
当第九滴饱含着林谈全部意志的心头精血落入水面,九颗散发着淡金光芒的血珠悬浮于墨色水镜之中,如同九颗微缩的星辰,排列成一个玄奥的阵型。
林谈忍着失血的眩晕和手掌的剧痛,眼神如同燃烧的星辰,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古老的祭坛中回荡:“林谈,今日立血誓于弱水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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