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观察室的白墙被阳光照得发亮,秀兰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孕晚期的肚子。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支单调的曲子,与隔壁床婴儿的哭声交织在一起,织成张让人心里发紧的网。
“嗡——”传呼机突然在枕边震动,屏幕的绿光刺破了病房的寂静。秀兰费力地侧过身去够,胎动恰在此时袭来,像有条小鱼猛地撞向腹壁,疼得她倒吸口凉气。传呼机上的字迹渐渐清晰:“环保面料的样布做好了吗?下周想面谈——陈厂长。”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在“环保面料”四个字上悬了悬。上个月陈厂长来电话时,她正对着电脑整理供应商资料,有机棉的检测报告摊在桌上,上面的甲醛含量数字低得让人安心。“等我生完孩子就启动,”她当时笑着承诺,“保证不耽误秋季校服生产。”
胎动又来势汹汹地撞了下,秀兰按住肚子,呼吸突然变得发紧。护士昨天刚嘱咐过:“孕晚期要减少劳累,情绪不能太激动。”
传呼机刚放回枕边,又“嗡”地跳了下。这次是童装批发商王老板:“上次说的有机棉订单,能接吗?客户催得紧。”
秀兰把传呼机塞进枕头下,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里,眼泪突然没预兆地涌了上来。她望着窗外的梧桐叶,阳光穿过叶隙在被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竟看成了工作室计划书上的字迹。那份打印得整整齐齐的文档,此刻还压在龙辉花园抽屉的最底层。
“陈秀兰,量血压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床沿。秀兰慌忙抹了把脸,枕头下的传呼机硌得后脑勺生疼。护士的血压计绑在她胳膊上,气囊鼓起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监护仪里,“咚咚”地敲着耳膜。
“130/85,还是有点高。”护士在病历本上记下数字,目光扫过枕头下露出的传呼机边角,“住院了就安心休息,别想工作上的事。”秀兰点点头,看着护士把血压计收进蓝色布袋,突然想起自己的帆布包还在床头柜上,里面装着没看完的《有机面料检测标准》。
建军中午来送饭时,拎着个保温桶,里面是小米粥和煮鸡蛋。“医生说你今天情况稳定,可以出院了。”他蹲下来帮她揉着水肿的脚踝,指腹的温度透过棉布传过来,“我已经办好手续了。”
秀兰摸出枕头下的传呼机,屏幕上的两条信息还亮着。她犹豫了下,还是递给他看:“陈厂长和王老板都来问订单了。”建军把传呼机揣进自己口袋:“等你生完孩子,咱加倍接回来。”
他收拾东西时,从帆布包里翻出本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面料样品——浅卡其色的有机棉,摸起来像云朵般柔软。“这个留着,”秀兰把样品抽出来塞进钱包,“以后用得上。”建军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时,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件易碎的宝贝。
出院回家的路上,出租车驶过繁忙的街道。秀兰望着窗外掠过的商铺,看见家母婴店的橱窗里摆着件有机棉连体衣,标签上的“环保”字样格外醒目。“等孩子出生,就给她穿这个。”她轻声说,胎动像是在回应,轻轻顶了顶她的手心。
下午建军回公司时,研发部的走廊静悄悄的。信息中心的方向传来阵阵欢呼,隐约能听见“涨停”“加仓”之类的词,像群亢奋的蝉。他刚走到实验室门口,就听见会议室传来张启明的声音,隔着门板撞过来,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傲慢。
“李建军那套方案可以停了。”张启明大概在翻文件,纸张哗啦作响,“我联系了美国厂商,溢价30%就能买断技术,下周到货。”博士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公式化的冷静:“从资本效率看,这比等他调试节省至少四十天,期间产生的收益足以覆盖溢价。”
建军的手停在实验室门把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攥着口袋里的B超单,秀兰肚子里那个小小的生命仿佛就在掌心,胎动的力道清晰可感。张启明还在里面说:“把他焊的那些破烂拆下来,明天美国工程师过来指导安装。”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焊锡的青烟还在日光灯下扭着圈。桌上的电路板静静躺着,刚焊好的定向耦合器泛着锡的光泽,像枚倔强的勋章。小林正蹲在地上打包零件,看见建军进来,手里的纸箱“啪”地掉在地上:“李哥,张主管说……”
“我知道。”建军弯腰捡起电路板,指尖拂过耦合器的焊点,那里的锡面光滑得像面镜子。他走到示波器前,插上电源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来,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把美国厂商的技术文档给我。”建军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小林愣了愣,从抽屉里翻出叠英文资料,上面的电路图密密麻麻,像张复杂的网。建军盯着图纸看了半晌,突然抓起笔,在空白处画了条新的布线,恰好绕过了某个冗余的模块。
“他们的方案有设计缺陷。”他指着图纸上的电源模块,“这里的滤波电容选大了,长期运行会发热。”小林凑过来一看,突然“呀”了声:“跟你之前改彩电电路时遇到的问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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