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浸进谢家厅堂,在红木桌角镀上一层暖金。刚从美国归来的梅若携着比伯站在厅中,比伯深咖色羊毛大衣还沾着室外的寒气,浅金发梳得一丝不苟,灰蓝色眼眸含着温和笑意,手里那只印着远洋邮轮标的皮箱,衬得他周身带着几分异域的妥帖——开口时中文虽生涩,一句“谢小姐,久仰”却礼数周全。
初见的瞬间,姐妹俩便红了眼,梅若一把攥住谢兰?的手,指腹按得她手腕发紧,急声追问:“兰?,我刚先去了陈家,管家支支吾吾说你搬回娘家了!你跟陈先如到底怎么了?”
谢兰?指尖下意识绞着旗袍下摆,素色绸缎被捻出几道褶子,目光扫过一旁含笑而立的比伯,到了嘴边的委屈又悄悄咽了回去。直到恋儿笑着上前,声音软和得像檐角垂落的阳光:“比伯先生,刚刚下过雪,后院腊梅开得正艳,枝桠都快探进窗里了,我带您去瞧瞧,也歇歇脚?”
待恋儿引着比伯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谢兰?才终于卸下防备,肩膀微微垮下来,哽咽着道出与陈先如的纠葛——从陈先如去南方收茶款逾期三月不回,到自己在凤凰山遇雨时偶遇张境途,再到日本人的宴会上他为讨好小西赘和,让她陪舞的难堪,桩桩件件都带着泪意,唯独瞒了陈先如争执时推搡她、间接导致流产的真相——她太了解姐姐的性子,怕她当即掀了桌子去陈家理论,更怕这事传出去,落了街坊的话柄——成了添油加醋的闲言碎语。
听闻详情,梅若气得银牙紧咬,握着青瓷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半晌,她“噌”地站起身,茶水溅出几滴在鹅黄色洋裙上,洇出浅褐色的印子也顾不上擦,厉声骂道:“陈先如真是个混蛋!兰?,你这性子也太能忍了,换作是我,早掀了他家的桌子!那二姨太明摆着拿你当眼中钉,处处使坏,你竟一忍再忍;陈先如薄情寡义又贪财好利,连老婆都能当筹码,你还处处迁就——这不是善良,是拿自己的委屈当垫脚石的懦弱!”
谢兰?缓缓抬眼,泪水在眼下凝结成珠,清亮的眸子里像盛着一汪化不开的哀伤:“我知姐姐一定会这样说。不管我是懦弱也好,傻也罢,我总想着,只要我宽容些、真诚些,待每个人都掏心,日子总能好起来。”
她声音轻轻发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盘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进陈家两年,始终没能为陈家开枝散叶,夜里醒着时总内疚。他娶二姨太那日,我反倒松了口气,想着总算了了公爹的憾事,陈家也有盼头了。”
“就因为这点破规矩,你就把自己憋得喘不过气,事事迁就、委曲求全?”梅若在厅里焦躁地踱着步,鹅黄色裙摆随着动作起伏,像一片被风卷动的金色麦浪,“你这些念头,都是被那些老祖宗的旧规矩捆住了心!男人若真疼你,怎会让你受这份委屈?他分明是拿‘无后’当借口,给自己的薄情找台阶!”
谢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对二姨太,我从没想着争什么。都是他身边的人,‘后院失火,前院必乱’,哪一个出了问题,都得牵连到他。我不想因为家里的事影响他,可结果……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柳絮:“人心变得太快,在现实的算计里,那些曾经的誓言与柔情,仿佛都成了易碎的琉璃,轻轻一碰便碎成满地渣滓,到最后,只能是各自伤心。”
梅若看着妹妹凄凄艾艾的模样——瘦弱的身子陷在空荡荡大厅的红木椅里,肩线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心里又疼又气。她走过去,轻轻握住谢兰?冰凉的手,语气软了些,却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埋怨:“这就是你的性子,宁可自己把委屈嚼碎了咽进肚子,也不愿让别人难堪。善良是好,可在那些算计你、伤害你的人面前,不懂保护自己就是愚蠢!陈先如和那个二姨太,就是捏准了你这软性子,才敢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摩挲着谢兰?的手背:“还有那‘姻缘前定’的鬼话,他若真信,怎会连一句‘我信你’都不肯说?单说这份信任都没有,你们的婚姻早就是悬在半空的楼阁,风一吹就塌了!”
话音刚落,梅若又想起什么,气得胸口微微起伏:“最不能忍的是,他竟甘心做汉奸,为了个破会长的位置,连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还拿自己老婆当筹码,让你陪日本长官小西赘和跳舞——这种行径,街上的乞丐都不屑做,真是丢尽了陈叔一辈子的清白!还有你那个修佛的婆婆,家里乱成这样,她倒好,躲在佛堂里装聋作哑,我看她修的不是佛,是不管闲事的冷心!”说罢,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落了半地的腊梅瓣,长长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抠着窗棂上的雕花。
“儿大不由娘,婆婆也是真无奈。”谢兰?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人听见似的,“他铁了心要做那个会长,家里谁劝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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