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颤并非孤例，而是序曲。
下一瞬，地动山摇，仿佛整座北境龙脉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沉睡中粗暴地拽醒。
四人身后，那座吞噬了无数骸骨的万骨冰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蛛网般在山体上疯狂蔓延，紧接着，是千山崩裂的轰鸣。
无数吨的冰岩雪块剥离山体，汇成一股白色的死亡洪流，朝着他们咆哮而来。
归藏影的身形在狂风中几近透明，他却未动分毫，只在陈凡三人冲出数丈之后，回身在那位始终沉默的老者肩头轻轻一拍。
那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一片雪花，尉迟玄冥的身躯却猛地一僵。
归藏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在风雪中化作万千光点，消散无踪。
也就在此刻，北极天穹之上，那盏自他们进入冰窟便存在的往生灯，光芒陡然大盛，随即剧烈闪烁起来。
忽明忽暗的灯火中，竟缓缓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衣袂飘飘，正侧身立于风雪，微微垂首，仿佛在无声地咳着血。
那姿态，与百年前那位卧雪而亡的女子分毫不差。
“轰！”尉迟玄冥脑中似有惊雷炸响，整个人僵立原地，眼中翻涌着滔天巨浪，是震惊，是狂喜，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悲恸。
他手中那柄造型诡异、萦绕着怨念的断愿钩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垂落在雪地里。
栖于他肩头的墨鸦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鸣，左侧的翅膀竟在瞬间失去所有色泽与生机，化作一捧飞灰，簌簌而落。
“你……回来了？”尉迟玄冥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锈铁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百年的风霜与不信。
话音未落，脚下的震颤攀升至顶点。
整片雪岭的千年寒脉像是被这道跨越时空的意志彻底搅乱，不再是单纯的山体崩塌，而是整条地脉的暴动。
滚滚而下的不再是雪，而是混合着亿万年冻土与冰晶的洪流，足以将北境七村乃至更广阔的土地彻底从版图上抹去。
灭世级的雪崩，已然成形。
“快走！”夜琉璃低喝一声，心念到处，一朵晶莹的金色莲心虚影自她眉心浮现，瞬间扩大，将奔行中的陈凡、她自己以及陈凡怀中昏迷的小霜笼罩其中。
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里，莲心护住的三人精魄，竟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宁。
陈凡抱着小霜，在不断开裂、闭合的地裂缝隙之间亡命飞奔，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的边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土地在愤怒，在哭嚎。
“这雪岭有灵，”夜琉璃的声音透着一丝了然，“它记得所有被埋葬在这里的笑声，也记得所有被冰封的痛苦。”
她的话仿佛一道敕令，沿途的景象开始变得愈发诡异。
一截深埋冻土的枯槁手臂猛然破冰而出，五指蜷曲，仿佛在抓握着什么；一个残破的布制木偶半露在地表，空洞的眼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更远处，一具早已化为冰雕的孩童尸骸，小小的手掌里，还死死攥着一个褪了色的拨浪鼓。
陈凡的识海中，久违的系统光幕微微闪烁，冰冷的机械音响起：「警告：检测到巨量未安息之怨念集合体。怨念与地脉共振，引发连锁灾变。分析解决方案……若能唤醒其沉寂前的最终执念，有百分之三十七的概率逆转地脉暴动。」
最终执念？
陈凡抬头望向远处那片遮天蔽日的白色冰潮，心中一片冰凉。
这些亡魂的执念是什么？
是复仇？
是解脱？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昨夜在破庙墙壁上看到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是小霜苏醒后，用指甲划出的。
“要笑。”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霜，女孩仍在昏睡，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也就在这时，夜琉璃发出一声惊疑：“小霜的识海……那座无名小碑在发光！”
她分出一缕神念探入，只见小霜识海深处那座漆黑的小小石碑，此刻正与整座雪岭的怨念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原本模糊的碑文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行血色新句：“姐姐别走……我想听你唱歌。”
夜琉璃娇躯一震，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猛然醒悟：“我明白了！她们不是在被动地承受苦难，小霜和所有埋葬在这里的亡魂，她们是在用自己的痛苦，封印着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笑愿之力’！她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愿意替她们哭、也愿意替她们笑的人出现！”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昏睡中的小霜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紧攥的小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不知何时已被冻裂，渗出的血珠，在陈凡胸前的衣襟上划出几个歪七扭八的符号。
那不是字，是音符！
陈凡心头剧震，瞳孔骤缩。
这几个简单的音符，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前世闲来无事，在自己整理的《笑话集》扉页上随手画下的简谱。
一首在地球上家喻户晓，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童谣——《两只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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