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仙舟的侧舷有处僻静的小院，是九百年前方源与镜流的住处。
院门上的木牌早已褪色，刻着的“方府”二字却依旧清晰。
墙角的老槐树还是当年的模样，枝桠伸到窗前，像是在等候故人归来。
方源推开木门时，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久违的熟悉感漫上心头。
院里的石桌石凳落了层薄灰，窗台上还摆着当年镜流养死的多肉盆栽。
连屋檐下挂着的风铃，都还留着半片残缺的铃舌。
那是镜流小时候追着蝴蝶撞坏的。
“哥，你看！”
镜流拉着他的手跑到窗前，指着盆栽笑得像个孩子，“这盆‘星叶’我一直没扔，总想着你回来会修，结果它还是没活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雀跃，眼里的光比长乐天的琉璃灯还要亮，完全没了平时罗浮剑首的冰冷。
方源看着她，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却还是轻轻点头：
“下次我找些星露花的种子，种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生涩的温柔。
失去情绪感知后，他连表达关心都变得笨拙，只能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回应镜流的期待。
镜流拉着他走进屋。屋里的陈设和九百年前几乎没变：
左侧是方源的书桌，上面还放着他当年画的启明星水上乐园草图。
纸页泛黄却平整。
右侧是镜流的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上绣着的小剑图案，边角已经磨白。
最里侧的柜子上，摆着两人小时候的木雕。
是方源用边角料刻的小星槎，镜流总说像只歪脖子鸭子。
“我每天都会来打扫。”
镜流摸着书桌，声音轻了些：
“总怕你回来时，这里落满灰，你会不喜欢。”
方源走到书桌前，指尖抚过草图上的线条。
当年他画这张图时，镜流就坐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要在水上乐园里加个糖果屋，还要种满她喜欢的青樱树。
九百年了，那些画面还清晰得像昨天。
“不会。”
他轻声说，转头看向镜流：
“你做得很好。”
镜流的眼睛瞬间红了，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方源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哥，你这次真的不走了，对不对？”
方源的身体僵了僵，抬手覆在她的手上，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
“不走了。”
夜色渐深，院外的风铃偶尔响几声，屋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镜流松开手，拉着方源走到床边，仰头看着他：
“哥，你累不累？去睡觉吧。”
方源摇头：
“我不需要睡觉。”
“虚无侵蚀后，我的身体不需要休息，只要定期用仙元稳固仙窍就好。”
“不行！”
镜流皱起眉，拉着他往床边坐：
“就算不需要，也要躺一会儿！”
“你肯定累了，九百年一直在外面漂泊，怎么可能不累？”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极了小时候缠着他要糖吃的模样。
方源没反驳，顺着她的力道坐在床边。
镜流立刻爬上床，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哥，你也上来！我们一起睡！”
方源愣住了，下意识想拒绝：
“镜流，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我们还是……”
“我们是兄妹！有什么不可以的？”
镜流打断他，眼睛里满是委屈：
“九百年了，我每天都怕你回来又走了，我抱着你睡，才能确定你真的在我身边。”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
“哥，你就陪我一次，好不好？”
方源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九百年的等待，把镜流的胆子磨小了，也把她的执念磨深了。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
镜流立刻转过身，紧紧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像只找到温暖的小猫。
她的手臂收得很紧，几乎要把他勒进怀里，呼吸带着点颤抖：
“哥，你别再走了。就算你没有情绪，就算你还是冷冰冰的，我也会陪着你。”
“我们一起找治好你的方法，好不好？”
方源的身体依旧僵硬，却没有推开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青樱香，能听到她声音里的依赖。
这些温暖的细节，像细小的水流，慢慢渗进他麻木的心底，让那潭死水般的情绪，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好。”
他轻声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动作生涩却温柔：
“我们一起。”
镜流听到他的回答，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她抱得更紧了，渐渐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稳。
这是九百年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因为她知道，那个等了很久的人，终于回到了她身边，再也不会走了。
方源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木梁。
他不需要睡觉，却没有动，只是任由镜流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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