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从未落下,却早已贯穿天地的,光之针。
阿禾的目光,钉死在那个跛脚幼童的右足上。
西迁的流民队伍像一条蜿蜒的土龙,在断脊岭的褶皱里缓慢蠕动。
周遭尽是麻木的面孔和沉重的脚步,唯有那个孩子,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倔强的韵律。
他左脚落地轻盈,右脚却像砸下一枚印章,咚的一声,将所有重量都贯注于足心。
旁边的流民见了,只当是孩童怪癖,偶有几声嗤笑,旋即被风沙吞没。
但阿禾看得分明。
那孩子拄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枯枝,每当右脚落地,足心那个位置,恰是“涌泉穴”。
寻常人行走,力从足跟起,经足弓,至前掌,膝盖承转。
而这孩子,分明是在用“涌泉”代膝!
阿禾的记忆被拉回三年前沙盘村的地裂,他记得这个孩子。
那场灾祸中,一块落石砸中他的腰背,虽保住性命,腰椎却已错位。
自那时起,他行走时便下意识地避免膝盖受力,将全身重量压在足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疼痛成了他行走的背景音。
为了对抗这份疼痛,他体内的气血竟被逼出一条新路。
那自下而上的冲击力,如水滴石穿,硬生生将他“足少阴肾经”的闭塞初段,冲开了一道缝隙!
这哪是残疾?这分明是身体在绝境中的悲壮自救!
阿禾缓缓蹲下身,队伍的缓行让他有足够的时间。
他没有去看孩子的脸,而是伸出粗糙的手,轻轻覆在那只饱经沧桑的脚踝上。
没有真气渡入,没有穴位按压,他只是感受着那皮下微弱却坚韧的气血搏动。
“疼吗?”他的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那具身体里正在发生的奇迹。
孩子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眼神里没有胆怯,只有一种被疼痛磨砺出的平静。
“疼。”他老实回答,然后补充道,“但走着走着……就不怕了。”
阿禾的指尖猛然一颤。
不怕了。
因为身体在疼痛中找到了新的平衡,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式。
这比任何灵丹妙药、金针渡穴都更加震撼。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常年焐着的温润卵石,悄悄塞进孩子的手心。
“下次疼得厉害了,就捏捏它。”
孩子攥紧石头,掌心传来一股暖意,他点了点头,继续一瘸一拐地跟上队伍,那“咚、咚”的踏地声,在阿禾听来,仿佛是生命最原始、最顽强的战鼓。
夜色如墨,将断脊岭的荒芜尽数吞没。
流民们寻了一处破败的荒祠歇脚。
就在众人即将沉入疲惫的睡梦时,一声凄厉的哀哭划破死寂。
是一个妇人,她的丈夫在今天午后咽了气,没能走出这座山。
她没有眼泪,只是抱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一遍遍唱着家乡的挽歌。
那调子悲怆,起伏不定,最奇特的是每一句的尾音,都会拖成一个长长的“呵——”声。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随着“呵——”音的延长,祠堂内外,所有围拢过来送葬的流民,都感觉胸腹间一阵共振。
一个患了风寒许久的老人,猛地弓下腰,竟咳出了一口淤积数日的浓痰,瞬间气息顺畅。
一个肩颈僵硬的老妪,在悲伤中低下头,听着那哭腔,只觉紧绷的肌肉竟奇迹般地松软下来。
阿禾盘膝坐在暗处,双目紧闭,心神却全部沉浸在那哭声里。
他清晰地“看”到,那妇人发出的“呵”音,其振动频率,竟与人体“任脉”开阖的韵律惊人地吻合!
而周围众人因悲伤而低头垂泪的姿态,双足交叠,无意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集体体位——三阴交齐压!
“呵”音开任脉,垂首压三阴。
他脑海中,涪翁那缕残念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痴儿,看到了吗?昔年大齐太医院,专设‘五音疗病科’,网罗天下乐师,耗费万两黄金,穷尽一生也未能窥其门径。而今,在这荒野祠堂,一句发自肺腑的哭腔,便能自通天地,引动气机。医道之妙,从来不在庙堂,而在人间!”
饥饿是流民队伍里最凶的野兽。
次日,一个驼背的老汉幸运地捕到一只肥硕的沙鼠,架在火上烤。
油脂滴入炭火,滋滋作响,腾起一股股带着肉香的青烟。
老汉驼背严重,伸手翻动烤肉时,手臂抬举极为不利。
一阵风来,浓烟兜头盖脸地朝他扑去。
他被熏得眼泪直流,本能地猛地向后仰头、拉伸脖颈来避让。
“咔!咔咔!”
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骨节弹响,从他后颈处传来。
那是“大椎”与“风池”二穴周围僵死的筋骨,在这一瞬间的极限拉伸下,被强行松动了!
老汉愣住了,他扭了扭脖子,那困扰了他几十年的僵直感,竟褪去了至少三成!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此后的每一天,每当烤肉时,他都会刻意重复这个仰头伸颈的动作,从一开始的躲避浓烟,渐渐变成了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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