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立在青云峰顶的寒风口,衣袂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不肯弯折的黑旗。身后朱红殿宇在暮色里褪成沉暗的剪影,掌门玄真子手中那卷泛着幽蓝光泽的古册,倒成了这苍茫天地间最刺目的物件。
“《寂灭心经》自开创以来,从无外门弟子得见。”玄真子枯瘦的手指在册页边缘摩挲,指腹的老茧刮过泛黄的帛面,发出细碎的声响,“但如今三界浊浪滔天,规矩这东西,本就是用来破的。”
沈醉眼帘微抬,眸底翻涌的墨色里映出对方苍白发髻上的玉簪。这位执掌青云仙门百年的老者,此刻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竟淌着几分少年人的决绝,倒让他想起三日前在刑堂所见——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长老们,正为是否该插手人间奸党作乱而争执不休,唾沫星子溅在刻满戒律的青铜柱上,像极了一群争食腐肉的蝇虫。
“掌门可知,此经一旦离了青云山,”沈醉的声音裹着冰碴,“便如猛虎出柙。”
“猛虎?”玄真子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震得他颔下长须簌簌发抖,“你可知二十年前,你父亲沈惊鸿夜闯禁地,要的便是这卷经文?”
沈醉瞳孔骤然收缩。罡风恰在此时卷过,掀动他额前碎发,露出眉骨下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幼时在乱葬岗被野狗所伤留下的印记,也是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唯一的“念想”。江湖传闻沈惊鸿是叛国奸贼,可昨夜玄真子却在月下告诉他,其父实为护送忠臣遗孤而死于奸党暗算。
“他说人间已无净土,需以雷霆手段涤荡污浊。”玄真子将古册递过来,帛面触手冰凉,竟似有活物在里面蠕动,“可那时我念着仙门不得干涉凡俗的铁律,将他拦在了禁地之外。三日后,便收到了他尸骨无存的消息。”
古册落入沈醉手中的刹那,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指尖直窜心口,仿佛有无数怨魂在经文里嘶吼。他低头看向扉页,那行用朱砂写就的谶语正渗出细密的血珠:“一念生,万劫灭;一念灭,众生怜。”
“此经修炼者,需以自身精血为引,每杀一人,功力便增一分,”玄真子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但杀孽过重,终会被心魔吞噬。沈醉,你敢要么?”
沈醉抬手抚过经文上凹凸不平的字迹,指腹沾了点朱砂般的血痕。他想起小镇上那些死于瘟疫的孩童,他们蜷缩在草席里的模样,像极了被踩碎的蝶蛹;想起客栈里那位瞎眼的老妪,她摸索着给路人分送草药时,枯槁的手指总在颤抖——那是被奸党打断指骨后留下的后遗症。
“比起心魔,”他忽然抬头,眸中翻涌的墨色里燃起簇幽火,“我更怕看见这世道变成炼狱。”
玄真子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焰,忽然转身走向丹陛。夕阳正沉落在云海尽头,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在沈醉脚边,像条匍匐的巨龙。“三日后便是惊蛰,人间地气萌动,正是奸党要在皇城动手的日子。”老者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忽然顿住,“记住,青云山永远为你留着一盏归灯——若你还能回来的话。”
沈醉没有应答,只是将《寂灭心经》收入怀中。那卷经文贴在胸口,竟烫得他皮肉发麻,仿佛揣着团烧红的烙铁。他转身时,看见暮色里走来个穿月白道袍的身影,是负责看守禁地的清玄师兄。对方手里捧着个乌木匣子,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里掺着几分复杂。
“这是清玄私自准备的。”乌木匣打开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柄通体漆黑的短刃,刃身隐有流光转动,“此刃名‘碎影’,饮过百种毒物的血,专破邪门功法。”
沈醉挑眉。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师兄,据说当年是被玄真子从魔教手里救回来的弃婴,平日里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念半天往生咒,此刻却将如此凶戾的兵器递给他。
“我虽不能下山,”清玄挠了挠头,耳尖泛起微红,“但也知道,对付豺狼,不能用佛珠。”
沈醉接过碎影短刃,入手轻如鸿毛,刃尖却透着能割裂空气的锐利。他忽然想起昨夜在藏经阁外,听见清玄对着月光喃喃自语:“若当年师父肯让沈叔叔带走经文,是不是就不会……”
“多谢。”沈醉将短刃别在腰间,转身走向下山的石阶。暮色已浓,青云峰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唯有那些悬在崖边的宫灯,像一串垂落人间的星辰。
行至半山腰的望乡台时,忽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旋身的刹那,碎影已抵在来人颈间,却在看清那张脸时骤然收势——是药庐的灵素师姐,她怀里抱着个药箱,气喘吁吁的模样倒让那张总是紧绷的脸柔和了几分。
“这是‘回魂丹’,”灵素将个青瓷瓶塞进他手里,指尖触碰到他腕间的伤口时微微一颤——那是前日为救瘟疫患者被毒物所伤留下的疤痕,“你修炼《寂灭心经》,气血损耗极大,此丹能吊住你的性命……至少三次。”
沈醉捏着冰凉的瓷瓶,忽然发现这位以性情冷傲闻名的师姐,耳根竟红得像要滴血。他想起三日前在药庐,看见她偷偷将自己炼制的解毒丹塞进流民的包裹里,那时她的侧脸在药炉火光里,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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