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檐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得人心烦。
我刚把一缕带着悔恨的“昨日烟”封进琉璃瓶,门轴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自己滑开了。
阴冷的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吹得柜台上的账本哗啦作响。
灯笼里的火苗猛地矮了下去,又挣扎着窜起,投下摇曳不安的光影。
门口立着的,不是人。
那是一团……无法形容的东西。像把不同年代的旧胶片撕碎了,又用沾血的手胡乱粘在一起,勉强拼出个人形。
它周身的气息驳杂得令人头晕——有铁锈般的血腥,有潮湿的霉腐,有绝望的窒息,还有种药石无灵的麻木。
各种怨怼的情绪拧成一股冰冷的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当铺……典当……”
它的声音更是古怪,男女老少的哀嚎、哭泣、诅咒糅杂在一块,尖锐地刮擦着我的耳膜。
我皱了皱眉,放下琉璃瓶。
这里的客人千奇百怪,但这么“吵”的,还是头一回见。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柜台下的和光剪,冰凉的触感让我心神稍定。
“规矩懂吗?活人勿入,只收执念。”我的声音尽量平稳,压过那令人不适的杂音,“你要典当什么?又想换什么?”
那团光影剧烈地扭曲起来,内部的怨念似乎在互相倾轧、吞噬。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相对清晰,却充满了无尽疲惫的女孩声音,艰难地挣脱出来:
“我们是‘那栋房子’…典当…那些景象…那些一遍又一遍的…痛苦…”
它似乎无法承受自身的存在,话音未落,骇人的幻象便猛地炸开——
噗嗤!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一股怪异的甜腻感扑面而来,我眼前不再是当铺。
猩红的嫁衣,翻倒的梳妆台,玻璃碎裂,胭脂水粉泼洒一地。
一个旗袍女子心口插着剪刀,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我,那眼神里的惊愕和怨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胃里一阵翻涌。
景象猛地一切换。
吱呀…吱呀…
老旧的吊灯下,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背影,脖子套在麻绳里,身体微微晃动着。
脚下是踢倒的板凳。没有声音,却有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恸充斥了整个空间,压得我心脏发闷。
咕嘟…咕嘟…
冰冷的水缸,一个穿着现代保洁服的女人肿胀发紫的脸浮在水面,双眼圆睁望着天花板,水面不断冒着诡异的气泡。
还有浴帘后倒卧的影子,散落一地的药瓶…
不同时代的死亡景象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我这小小的当铺里疯狂上演、交错、重叠。
怨气、死气、不甘、愤怒…各种极端情绪几乎要撕碎这里的宁静。
躲在角落整理典当物的苏挽吓得尖叫一声,化作一股青烟缩回了她的净瓶里,瓶身瑟瑟发抖。
连多宝阁上几个沉寂已久的执念物都开始不安地嗡鸣。
我握紧了和光剪。
这不是攻击,是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这团“东西”,本身就是由不同时期、在那栋凶宅里横死之人的强烈怨念,因缘际会下交错融合,衍生出的一个痛苦聚合体,一个时空错误的造物。
“求求你…”那女孩的声音又微弱地响起,带着哭腔,像是从万丈深渊底下传上来,“我们太累了…一遍又一遍…死的那一刻…太痛苦了…我们不想再这样了…要么让我们彻底离开那里…要么…让我们忘了这一切…”
我明白了。
它要典当的,是这些不断重复上演的“死亡景象”,是这份时空交错、永无止境的痛苦本身。它想要的,要么是彻底的解脱(离开),要么是永恒的麻木(遗忘)。
我看着眼前混乱不堪、令人心悸的幻象,沉默了片刻。和光剪在我手中传递来一丝温凉的气息,让我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
“离开,或者遗忘,都只是逃避。”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那些怨灵的嘶嚎,“你们的痛苦,根植于未解的谜团,源于未被看见的冤屈。强行剥离或抹去,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那团光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幻象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我不是官差,翻不了旧案,也让时光倒流不了。”我继续说道,目光落在那纷乱的幻象深处,试图找到那个最初的核心,“但我或许…能提供一个‘容器’,一次‘见证’。”
我抬起手,和光剪散发出柔和而包容的光芒,它不是去斩断,而是如同轻柔的水流,缓缓拂过那些混乱的幻象。
“把你们的‘景象’,你们的故事,典当给我。不是遗忘,而是将它们安放在这里。
我会成为你们的记录者,这座当铺,会成为你们故事的安放碑。
当痛苦被真正地‘看见’和‘承认’,或许你们能找到一丝安宁,那栋房子,也能从这无尽的轮回中得到解脱。”
“你们,”我看着那团光影,一字一句地问,“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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