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国师如此说,兰策只是静静地站着,魂体在夜风中显得愈发单薄透明。他没有再强求,也没有辩解,最终,所有盘桓十年的执念、不甘、怅惘,都化作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消散在清冷的空气里。
“国师,罢了,就这样吧。”
国师微微颔首,目光温和,“他们会想明白的。终有一日,会来看你。你,不想再见见他们吗?哪怕只是远远一眼。”
兰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又似乎穿过那重重屋宇,看向了更遥远、更温暖的所在,“不了。我的爹娘,还有我弟弟,等了我太久,太久了。我不想,再让他们继续等下去,哪怕多一天。”
国师凝视着他,目光穿透他半透明的魂体,看到那黄土之下沉寂的过往。静默片刻,他终是道,“既是你心意已决,那便随你所愿吧。天光破晓之时,你便可脱此羁縻,重入轮回了。”
“多谢。”兰策对着国师,郑重地躬身一礼。身影在渐淡的月色下,愈发朦胧,仿佛即将融于晨雾。
王府之中,兰煜雪根本没有回卧房。他独自坐在书房里,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玉佩,怔怔地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眼神空洞。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刺痛,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低喝,“来人!”
两名侍从应声而入,垂首听命。
“掌灯,去荷花池!” 他声音急促。
侍从虽不明所以,却不敢多问,连忙提灯引路。
夜间的王府寂静得可怕,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回荡。来到荷花池边,兰煜雪不顾池边湿滑,抢过一盏灯笼,死死照向池中。池水在白日那次噩梦后就被放干,如今只剩小半池水和荷花。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溺水的孩童,果然是梦。
他转身又疾步走向幽香居,推开门,一股久无人居的、混合着尘灰与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走进去,一寸一寸地看过那些早已蒙尘的家具陈设。这里太冷清了,冷清得连一丝一毫属于他的气息都捕捉不到。
他又去了祠堂,去了清逸斋,去了演武场……所有记忆中兰策可能会去、曾留下过痕迹的地方,他都像着了魔一般匆匆寻遍。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会脆生生叫他“爹”,会闯祸后撒娇耍赖的身影,仿佛真的被这十年光阴彻底抹去,了无踪迹。
“金玉苑,对,金玉苑!” 他猛地想起什么,眼中燃起最后一点偏执的希冀,转身又朝着金玉苑奔去。
朱红色的大门被急促地推开,惊动里面已然安歇的人。兰灏匆忙披衣起身,看到深夜闯入、神色狂乱、鬓发凌乱的兰煜雪时,眼底是惊诧与担忧,“父王?你这是……”
兰煜雪却像没看见他,径直冲向内室,一把掀开垂落的床幔——空的。
他又俯身去看床底,甚至去拉柜门,嘴里喃喃着,声音因急切而发抖,“策儿?策儿你别躲起来,爹找不到你了,别调皮,你快出来……”
兰灏心头狠狠一揪。
他已过而立之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患得患失、一心争宠的少年,可看着眼前这位叱咤半生、如今却为了一段无法挽回的过去而神智恍惚、状若疯魔的父亲,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父王,就这么放不下吗?十年了,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酸涩,走上前,尽量用平稳而缓和的语气开口,“父王,他走了。真的走了,找不到了。”
“不可能!”兰煜雪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破幻想的暴怒,“策儿怎么可能走?!他那么粘我!他知道这世上我最疼他!他怎么会舍得走?!是你,是不是你!是你又把他赶走了是不是?!”
兰灏看着父亲眼中近乎狰狞的痛苦与指控,心中一片冰凉,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父王,我怎么会做那种事?他真的已经不在了。若实在想见他,等天亮了,儿臣陪你出城,去他坟前看看,可好?”
“见他?”兰煜雪眼睛瞪得更大,里面布满血丝,他抓住兰灏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不!不用等天亮!现在就去!你现在就带我去!我要见他!现在就要见他!”
兰灏的手臂被他攥得生疼,看着父亲那完全失了理智、只剩一片荒芜焦急的眼神,又瞥了一眼窗外依旧浓沉的天色。出城到那荒山,确实还需些时辰。
他沉默片刻,终是妥协般地,极轻地点了下头:
“……好。儿臣这就安排,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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