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被软禁,周家倾覆,萧煜凯旋,苏挽月得皇后赏识……这一连串的变故,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虽激起了滔天巨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水面终究会渐渐恢复平静,至少表面如此。朝堂上的争论焦点开始转向春耕、漕运等日常政务,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也有了新的谈资。然而,真正的暗流,从不因表面的平静而止息,只会流向更深处。
这一日,宫中传来消息,称静养多时的贵妃娘娘凤体渐愈,陛下为示庆贺,特在御花园的梅林设下小宴,只邀了少数几位皇室宗亲和高位嫔妃,气氛轻松,名为赏梅,实则为让久病的贵妃散心。
出乎不少人意料的是,苏挽月竟然也收到了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这显然并非惯例,一个臣子之女,即便有些名声,通常也无缘参与这等规格的宫宴。这背后,自然有皇后娘娘抬举的因素,但也隐约透露出,这位久不露面的贵妃,或许对她也有几分兴趣。
苏挽月接到请柬,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添了几分谨慎。皇宫对她而言,并非福地,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但她深知,这是一个难得的、可以近距离观察宫中局势,尤其是与那位神秘贵妃的机会,不容错过。
赴宴那日,苏挽月依旧打扮得素雅得体,既不夺人眼球,也不失礼数。御花园的梅林正值盛放,红白相间,暗香浮动,与亭台楼阁、覆雪假山相映成趣,确是一派祥和高雅的景象。宴席设在一处临水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暖融融的,隔绝了外面的春寒。
靖帝与皇后端坐主位,气度雍容。几位亲王郡王及其家眷、还有德妃、贤妃等几位高位嫔妃均已到场,言笑晏晏,气氛融洽。苏挽月依礼觐见后,便被安排在末座,她安静地坐着,并不多言,只默默观察着在场众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内侍通传:“贵妃娘娘到——”
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只见一位身着淡紫色宫装、外罩银狐裘斗篷的丽人,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约莫三十许人,面容并非容妃那种极具攻击性的美艳,而是清丽婉约,眉宇间带着一丝病后的柔弱,但一双眸子却清澈如水,顾盼间自有几分通透与沉静。这便是那位称病许久、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贵妃——林氏。
“臣妾来迟,请陛下、皇后娘娘恕罪。”贵妃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行礼的姿态优雅从容。
靖帝显然对她颇为怜惜,温言道:“爱妃身子刚好,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吧。”
皇后也笑着招呼:“贵妃妹妹快来,就等着你一起赏梅呢。”
贵妃谢恩后,在紧挨着皇后的位置坐下。她的到来,似乎让宴席的气氛更加柔和了几分。她话不多,但每每开口,都恰到好处,既不冷场,也不喧宾夺主,与皇后的端庄大气相得益彰。
苏挽月暗中观察,发现这位贵妃娘娘看似与世无争,但眼神偶尔扫过众人时,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了然。她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宴至中途,众人移至暖阁外的廊下赏梅。苏挽月刻意落在后面,不想引人注目。正当她独自欣赏一株形态奇崛的白梅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这株玉蝶龙游梅,是当年先帝亲手所植,看似枝干虬曲,不如旁梅挺拔,实则根基最深,耐得寒苦,花开也最是清冽持久。”
苏挽月心中一凛,连忙转身,只见贵妃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不远处,正含笑看着她。她连忙敛衽行礼:“臣女苏挽月,见过贵妃娘娘。谢娘娘指点。”
贵妃虚扶一下,目光落在苏挽月腕间的沉香念珠上,微微一笑:“不必多礼。早就听闻苏四小姐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皇后姐姐时常夸赞你心思灵巧,忠孝可嘉。”
“皇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苏挽月垂眸应答,心中警醒。
贵妃走近两步,与她并肩而立,一同看着那株白梅,仿佛只是随意闲聊般,轻声道:“这宫里的梅花啊,年年岁岁花相似,但赏花的人,心境却各不相同。有人爱其绚烂,有人慕其高洁,也有人……如陛下和先帝般,看重其风骨与根基。”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意有所指:“花开得再盛,若无深扎于冻土的根脉,一阵风雨也就散了。反倒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能稳稳立住的,方能见得长久。苏四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挽月心中剧震!贵妃这番话,看似在说梅花,实则字字珠玑!“绚烂”似指容妃曾经的嚣张,“高洁”或喻皇后的地位,而“风骨与根基”、“稳稳立住”,分明是在提醒她,不要只看到眼前的荣耀和胜利,更要注重自身的“根基”和长远的“安稳”!这是在暗示她,皇帝的宠信、皇后的赏识都可能随风而逝,唯有自身拥有不可动摇的实力和地位,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贵妃一眼,只见对方依旧恬淡地看着梅花,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苏挽月知道,这绝非偶然!这位深居简出的贵妃,对朝局、对她苏挽月的处境,恐怕洞若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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