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被送往枯月庵的第三日,苏府内宅的氛围悄然转变。往日锦瑟院门前车水马龙、仆妇争相巴结的景象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安静。下人们行走间步履轻捷,交谈时声线压低,眼神却不时瞟向汀兰水榭的方向,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辰时初刻,赵婉娘在苏挽月的陪同下,第一次以平妻身份,正式于花厅接受府中管事仆妇的晨省。
花厅内,烛火通明。赵婉娘端坐于主位右侧——那是仅次于主母正位的位置,虽非正中,意义却已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缎面褙子,下系月白长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两支素雅的珍珠簪并一朵点翠珠花,虽不及柳玉茹往日奢华,却更显温婉端庄,气度沉静。
苏挽月则坐在她下首一旁,穿着一身浅碧色衣裙,神色平淡,目光扫过下方垂手肃立的众人。
厅下,以管家苏福为首,内外院的管事、各处有头脸的妈妈、大丫鬟们按序站立,黑压压一片,人人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柳玉茹掌家时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不同,这是一种带着未知与审视的沉寂。
苏福率先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十足的恭敬:“给赵夫人、二小姐请安。府中各处管事皆已到齐,听候夫人吩咐。”他刻意强调了“夫人”二字,姿态放得极低。
赵婉娘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些许紧张,按照昨夜与女儿商议好的,温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起来吧。今日召集大家,别无他事。柳姐姐需静养,老爷将府中庶务暂交于我打理。我资历浅薄,日后还需诸位尽心辅佐,共同维系苏府门楣。”
她语气温和,没有半分盛气凌人,却自有一股不容轻慢的郑重。
“谨遵夫人之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花厅内回荡。
接下来,便是例行的汇报。采买、厨房、库房、车马、浆洗、园艺……各处管事依次上前,禀报近日事务及所需请示之处。赵婉娘仔细听着,遇到不甚明了之处,并不急于发号施令,而是先看向苏挽月,或低声询问苏福,弄清楚了再缓缓说出处置意见。
她的决策未必如柳玉茹那般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却大多合情合理,且明显偏向于公正与节省,而非中饱私囊。例如,针对采买上报的春季衣料预算,她并未直接削减,而是提出可分批采买,先紧着紧要的来,避免积压浪费;对于厨房提出要添置新餐具,她细问了缘由,得知是部分旧器确有破损后,方点头允准,却叮嘱需以实用为主,不必追求奢华。
几桩事情处理下来,虽稍显缓慢,却条理清晰,让人挑不出错处。下人们原本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这位新掌权的赵夫人,似乎并非难以相处之辈。
然而,总有人心存侥幸,或习惯了旧日风气。
负责浆洗房的一个姓王的妈妈,是柳玉茹的远房亲戚,往日没少借着柳氏的势克扣下人份例、偷懒耍滑。她见赵婉娘言语温和,便存了试探之心,上前禀报时,言语间便带出了几分油滑:“……夫人您是不知道,这春日里雨水多,各位主子的衣裳换得勤,浆洗房的皂角、胰子耗费得厉害,上月支取的银钱早已用尽,您看是不是……”
她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白,想要多支取银钱。
赵婉娘微微蹙眉,她记得账册上记录,浆洗房每月的用度是固定的,且颇为宽裕。她正要开口,一旁的苏挽月却轻轻放下茶盏,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苏挽月并未看那王妈妈,只目光平淡地扫过苏福,声音清越:“苏管家,我记得府中各处用度皆有定例,账房支取也需凭条核对。浆洗房上月支取的银钱,按例足够两月之用。如今不到一月便告罄,是何缘故?是下人惫懒,损耗过大?还是……采买的皂角胰子,价格远超市价?亦或是,有人中饱私囊,虚报冒领?”
她一连三问,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如针,扎在那王妈妈心上。
王妈妈脸色瞬间一白,额角渗出冷汗,慌忙道:“二、二小姐明鉴!绝无此事!是……是近日雨水多,衣物难洗,用量确实大了些……”
“哦?”苏挽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既然如此,那便从明日起,浆洗房的衣物,按各房人头重新核定分量,超额部分,由各房自行承担损耗。也好叫底下人知道,爱惜衣物,节省用度。王妈妈,你觉得可好?”
王妈妈哪里敢说不好,连连点头如捣蒜:“二小姐处置得极是!极是!是老奴糊涂,老奴回去一定严加管束!”
这一幕,落在所有管事仆妇眼中,心中那点轻视与侥幸瞬间烟消云散。二小姐虽不直接掌家,但其威势与手段,比之赵夫人更令人心惊。有她在一旁看着,谁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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