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回家。”他说完，迈步向前。
这一声极轻，却像钉入大地的铁桩，稳住了身后溃散的士气。幽罗立于血海边缘，七煞将真身逐一显现，杀意如刀锋扫过战场。可张小凡目不斜视，只盯着那高踞白骨王座的身影。
他一步踏出，混沌之力自体内涌出，在周身凝成一道黑雾屏障。怨魂云扑来，触之即溃。骨龙残骸横陈前方，断裂的脊椎仍在蠕动，他抬脚踩断一根肋骨，继续前行。
三十丈。
二十丈。
每一步都牵动经脉旧伤，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不曾停歇。
“碧瑶！”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战场喧嚣，“你还记得草庙村吗？你送我的烧火棍，你说它叫噬魂！”
白骨王座上的身影微微一震。
瑶光双眸血红，指尖扣住王座扶手，指节发白。她喉间溢出一声低哼，似有某种力量在体内撕扯。
“滴血洞里，你为我挡下万毒噬心。”张小凡再进一步，声音沙哑，“你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走。”
合欢铃在她怀中骤然震颤，绿光一闪即逝。她猛地按住胸口，眉心皱成一团，仿佛头痛欲裂。
“满月井边，你穿着那件绿衣裳，笑着说我笨。”他嗓音微颤，“你说，你要做我娘子，要我娶你。”
“闭嘴！”瑶光厉喝，抬手一挥，一道血刃凭空斩出，直取咽喉。
张小凡侧身避让，血刃擦肩而过，割开黑袍，肩头顿时鲜血淋漓。可他脚步未停，反而迎着残风再进一步。
就在那一瞬，他目光一凝。
瑶光袖口因动作翻飞，露出半截褪色穗子——青绿丝线编织，边缘磨损，打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结。那是伤心花穗子，当年碧瑶亲手编好，塞进他衣襟时还笑着说：“戴着，别丢了。”
他还留着。
原来她……也留着。
“你果然还记得。”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瑶光低头看向自己手掌，眼神有一瞬的茫然。她刚才为何没能斩中？为何手臂会颤抖？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酸涩？
她不明白。
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该存在。
“贱婢竟敢迟疑！”幽罗怒吼，踏前一步，血矛在手，“修罗王岂容凡人亵渎！”
话音未落，三道乌光自血雾深处疾射而出，细如牛毛，无声无息，直取瑶光后颈。那是幽冥毒针，专刺神魂，一旦入体，立刻激发修罗之力，彻底抹去残存意识。
张小凡瞳孔一缩，正欲出手，却见那截伤心花穗子忽地泛起微弱绿光。
叮！叮！叮！
三声脆响，毒针尚未触及肌肤，已被一股无形之力震成粉末。
血雾中，一道佝偻身影踉跄后退，正是秦无炎。他脸色铁青，盯着那穗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封印信物……竟还能反制？”他咬牙低语，“这丫头，竟藏得如此之深！”
无人听见。
战场上，只有风声与焦土的气息。
张小凡望着瑶光，肩头血流不止，却不再觉得痛。他缓缓松开右手，任噬魂棒垂落身侧。随后，他单膝跪地，以棒拄地，抬头直视那双血瞳。
“我不求你认我。”他说，“只求你……别忘了你是谁。”
瑶光呼吸一滞。
她胸口的幽冥核心剧烈搏动，频率竟与张小凡的心跳隐隐同步。掌心那半柄“幻月”断剑轻轻震颤，铭文微亮，似有所感。
她想不起他是谁。
可她知道，不该杀他。
“你……”她嘴唇微动，声音干涩，“你为何……不逃？”
张小凡苦笑：“逃了十一年，今日终于能站在你面前。若再逃，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远处，陆雪琪静立阵后，天琊剑横于胸前，蓝光吞吐不定。她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她知道，这一战，不是靠剑赢的。
是靠心。
幽罗暴怒，手中血矛猛然举起：“修罗王令未下，尔等竟敢私斗！待我先诛此獠，再禀报主上！”
他正欲出手，却被瑶光抬手制止。
“等等。”她声音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让我……亲自杀了他。”
幽罗一怔，随即咧嘴一笑：“好！让他死在您手里，才配称祭品！”
张小凡抬头，看着那双血瞳中的挣扎，忽然笑了。
“你以前也说过这话。”他轻声道，“在南疆山谷，你说要亲手宰了我，结果呢？”
瑶光眉头皱得更紧。
记忆碎片如潮水冲来——雨夜、篝火、少年背影、她偷偷塞进他包袱里的干粮……
她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念。
“我是修罗王。”她冷冷道，“不是碧瑶。”
“那你告诉我。”张小凡缓缓站起，肩伤渗血顺着手臂滑落，滴在焦土上，“为什么你怀里那串铃铛，会在我喊她名字时发烫？为什么你袖子里，还藏着一朵早该枯萎的伤心花？”
瑶光猛地后退半步，手捂胸口，合欢铃在衣袖中嗡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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