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炉火的明灭中流逝,匠坊外的山野由枯黄悄然染上点点新绿,寒冬的尾巴悄然溜走。
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令人绝望的熄炉,熬过了多少不眠的夜晚。
终于,在一个春寒料峭的黎明,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洒在匠坊简陋的屋顶时,那座土高炉的炉口,缓缓流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铁水!
那铁水不再是暗红粘稠,而是呈现出一种炽亮、耀眼的银白色,流动性极佳,如同熔化的星辰!一股异乎寻常的热浪伴随着铁水奔涌而出,让所有守候在旁的工匠都屏住了呼吸!
“成了…这次…感觉不一样!”李老铁匠声音颤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抓住身旁的徒弟。
陈衍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死死盯着那流淌的银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铁水被小心翼翼地引入特制的砂模。冷却,脱模。
一块块比之前更大、呈现出均匀暗银灰色泽、表面光滑致密的金属锭,静静地躺在众人面前。敲击之声,清越悠长,隐隐带着龙吟!
无需多言,李老铁匠和几个资深工匠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挑选了其中一块,投入锻炉加热,反复锻打,火星四溅中,汗水浸透了他们褴褛的衣衫。最终,几把形制古朴的环首刀胚在铁砧上成型。
淬火,是最后的仪式。炽红的刀胚浸入冰冷的山泉水中,刺耳的“嗤啦”声伴随着升腾的白雾。开刃,是李老铁匠亲自操持,磨石与刃口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当最后一丝磨痕消失,几把寒光凛冽、刃口流淌着冰冷青芒的环首刀,呈现在众人眼前。
无需陈衍吩咐,一个性急的年轻工匠拿起一把新刀,又从工具架上抽出一把普通的铁匠用柴刀。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运力,新刀带着破风声狠狠斩下!
“锵啷——!”
一声脆响!柴刀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
而新刀的刃口,完好无损,寒芒依旧!
匠坊内,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混杂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低低惊叹!
“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这刀…这刀…”
“俺打了一辈子铁,没见过这么硬的!”
陈衍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席卷全身,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滚烫的炉壁才勉强站稳。看着那寒光闪烁的刀锋,看着工匠们激动得涨红的脸,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陈氏庄园。
陈珪来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快。他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但微微急促的步伐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径直走到那几把刚刚淬火开刃的环首刀前。
没有多余的话,他拿起其中一把。入手沉甸,刀身线条流畅,刃口寒芒吞吐,触之生凉。他用拇指指腹极其谨慎地划过刃锋边缘,一丝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指腹上已现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陈珪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走到院中,那里早已准备好几把普通铁匠铺打造的制式环首刀。他手腕一抖,新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狠狠斩向其中一把!
“锵——!”
“当啷!”
同样的结果!制式环首刀应声而断!半截刀身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而陈衍所炼之刀,刃口连一丝卷刃都无,寒光凛冽依旧!
陈珪又连试数把,结果毫无二致!
他收刀而立,胸膛微微起伏。良久,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那个站在炉火旁、一身烟火气、满脸疲惫、手臂上还缠着渗血布条、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的年轻人。
陈珪的嘴角,第一次在陈衍面前,缓缓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清晰而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满意,有赞赏,更有着一种发现绝世利刃般的冰冷灼热。
“好!好!此铁坚韧,锋芒毕露,确可为利刃!” 陈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他走到陈衍面前,将那把犹自散发着寒气的刀递还给他,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陈衍身上。
“小子,你这条命,暂时保住了。” 他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入陈衍的灵魂,“家族…或许真的需要你这柄‘刃’了。”
就在陈珪话音落下的同时,匠坊外通往会稽城的小道上,几匹快马如旋风般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衣衫染血,满面惊恐,声嘶力竭的呼喊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匠坊上空:
“祸事!天大的祸事!孙恩妖贼起事了!三吴之地遍地烽烟!妖兵…妖兵快杀到会稽了——!!!”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吞噬了匠坊外原本还算平静的村落。新的、更加血腥狂暴的风暴,已然席卷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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