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夜,一封插着三根代表“十万火急”染血雉羽的战报,由一名浑身泥泞、几乎虚脱的信使,昼夜兼程,冲破了沉沉的夜幕,送达州衙通判王子岳的值房。王子岳早已歇下,闻讯立刻披衣起身,在摇曳的烛光下,展开那封沉甸甸的军报。
战报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带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
「急报!广源州叛酋侬智高,纠集峒人悍匪千余,裹挟流民,于六月初三凌晨,突袭攻破桂邕交界处归附宋廷之‘那桐寨’!寨中巡检使及守军百余人尽数殉国,寨墙被焚,粮仓遭掠,妇孺惨遭屠戮!叛军势若燎原,沿途烧杀,已连破数处哨卡,兵锋直指邕州西境!其势猖獗,恳请州衙速发援兵,迟恐生变!」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王子岳的心头!他握着军报的手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虽然早已预料到侬智高会起事,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攻势如此之猛!那桐寨的惨状,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击鼓!升堂!急召蒙力将军、萧山特使、李天瑞指挥使速来议事!”王子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声音因紧张和愤怒而有些嘶哑。
急促的聚将鼓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州衙正堂很快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闷热,更夹杂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王子岳端坐主位,面色凝重。下首,邕江军都指挥使蒙力、禁军驻邕州指挥使李天瑞、以及代表经略司的昭武校尉萧山,先后快步走入堂内。蒙力一身戎装,风尘仆仆,显然也是刚从军营赶来;李天瑞则衣甲鲜明,神色倨傲;萧山依旧是那副青衫文士打扮,摇着折扇,眼神深邃难测。
王子岳将急报传阅三人,沉声道:“军情紧急,侬贼猖獗,屠戮边民,兵锋已近!诸位有何良策?”
话音未落,性情火爆的蒙力第一个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抱拳道:“王通判!侬贼叛乱,烧杀抢掠,天理难容!那桐寨与我邕州唇齿相依,岂能坐视不理?末将请命,即刻率邕江军精锐出征!我军熟悉南境山路,深知僮人习性,定能迅速击溃叛军,稳定边陲!”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战意。
王子岳闻言,深以为然,正欲点头赞同,并准备立刻拟写奏章,向桂州经略司请命由蒙力出兵。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萧山,却忽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蒙将军忠勇可嘉,令人钦佩。然则……此事关乎广南西路整体军机防务,非同小可,岂可轻举妄动?如今主帅未定,兵符未授,若贸然出兵,胜了固然是好,可万一……贻误战机,甚至损兵折将,这滔天的干系,谁来承担?”他目光扫过蒙力,最后落在王子岳身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掣肘之意。
一旁的李天瑞也立刻会意,挺身上前,昂然道:“萧特使所言极是!剿匪平叛,乃是我禁军分内之责!禁军乃朝廷经制之师,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岂是地方乡勇可比?出兵之事,理应由本指挥使统筹安排,上报经略司卢大人定夺!邕江军……还是安心留守地方,维持治安为好。”话语中充满了对邕江军的轻视与对自身权力的维护。
两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瞬间将出兵的主导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将蒙力和王子岳排除在外。
王子岳脸色一变,心中顿时雪亮!这哪里是讨论军情?分明是夏竦一党借机进一步架空崔?势力、夺取邕州军权的阴谋!他强压怒火,据理力争:“萧特使!李指挥使!军情如火!邕州乃前线,叛军近在咫尺!若一味等待桂州命令,层层批复,只怕贼势已成燎原之火,届时再想扑灭,难如登天!贻误战机之责,谁又能负得起?!”
萧山面对王子岳的质问,非但不急,反而淡淡一笑,好整以暇地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文书,朗声道:“王通判不必忧心。卢经略使早有预见,已有密令在此!”他展开文书,宣读道:“兹令:邕州境内一应军防要务,暂由禁军指挥使李天瑞全权统领!剿灭侬智高叛军一事,由李指挥使酌情调兵,即刻出征,不必再行请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王子岳和蒙力面面相觑,心中俱是冰凉!这分明是卢彦章早已布好的局!就是要趁崔?被囚、邕州群龙无首之际,彻底剥夺本地军事力量的主导权,将平定叛乱之功揽于己手,同时进一步打击崔?的威望!
蒙力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但军令如山,他无法公然抗命,只能愤愤地冷哼一声,重重坐回座位,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王子岳看着萧山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和李天瑞跃跃欲试的神情,心知此事已无法挽回,只能咬牙道:“既如此……便有劳李指挥使了!望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平叛!”
次日清晨,邕州城北校场。战鼓擂动,号角连天。
李天瑞一身锃亮的银甲,外罩猩红战袍,骑在高头骏马之上,意气风发。他身后,两千禁军精锐列队整齐,盔明甲亮,刀枪如林,在朝阳下闪烁着刺眼的寒光,军容极其雄壮。与一旁穿着简陋皮甲、武器杂驳、却带着一股剽悍野性的邕江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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