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泠独坐窗边,自斟自饮。濮宗离去已有一炷香的功夫,阁内依旧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沉香与野心的特殊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方才那番暗藏机锋的对话,让她心绪难平。那个男人,永远像一团迷雾,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深不可测,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在下一盘极大的棋,而邕州,乃至崔?,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颜清秋端着一碟新切的时令水果,轻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更显清丽脱俗,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色,显然也被近来州衙内外的紧张气氛所影响。
她将果碟轻轻放在红泠面前的案几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濮宗离去的方向,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红泠姐姐,方才……离去的那位公子,是何人?我看他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商贾。”她方才在楼下隐约听到一些对话片段,心中已生疑虑。
红泠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有些飘忽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江上渔火明灭,映在她妩媚却带着倦意的脸上,平添几分寥落。她沉默片刻,方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带着几分自嘲的语气幽幽答道:“他啊……是一个比阎罗殿里的判官,还要让人捉摸不透,还要……可怕的人。”
颜清秋心头一紧,追问道:“他……是要对崔大人不利吗?”她虽仍心怀芥蒂,在临江仙住下,但崔?的安危,依旧牵动着她的心。她不愿看到任何对崔?不好的事情发生。
红泠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痛般的清醒:“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吧,或许……又不是。没人能真正猜透他那颗七窍玲珑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他做事,从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更不在乎……会牵连多少人。”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早已领教过对方的厉害。
颜清秋听着,心底的担忧更甚。她望向州衙方向,那里灯火零星,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而孤寂。崔?如今身处漩涡中心,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豪族掣肘,如今又多了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对手……前路艰险,可想而知。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浮现出清晰的忧虑。
红泠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明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自己尚且身处迷雾,又如何能为他人指点迷津?只得继续借酒浇愁,任由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州衙通判值房院内,几株桃树已绽出新蕊,粉白的花朵在枝头颤巍巍地开着,散发出淡淡的甜香。王子岳一如往常,早早便来到衙中,坐在书案后批阅公文。只是今日,他的心神似乎不如往日那般凝定,目光时不时地会瞥向窗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约莫辰时三刻,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王子岳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书写,但眼角余光已不由自主地扫向门口。
果然,片刻后,碧荷那抹窈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院中。她今日换了一身水绿色的春衫,裙角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灵动。手中依旧提着那个小竹篮,篮中放着折叠整齐、浆洗一新的官袍。
她走到书房门前,并未立刻进来,而是先站在廊下,轻轻整理了一下微风吹乱的鬓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自己鼓劲,这才迈步而入。
“奴婢碧荷,参见王大人。”她敛衽行礼,声音清脆悦耳。
王子岳放下笔,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日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更显得她面容姣好,气色红润。他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日的严肃,只是语气较往常温和了些:“姑娘来了。不必多礼。”
碧荷直起身,将竹篮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双手捧出那件已然缝补浆洗好的青色官袍,递到王子岳面前,微垂着眼睫道:“大人的官袍,奴婢已遵照崔大人吩咐,缝补浆洗完毕,特来送还。请大人过目。”
王子岳伸手接过。袍子触手温软,带着皂角清香和阳光晒过的暖意。他展开细看,只见昨日破损的袖口、肘部等处,已被巧妙地用同色绸布补好,针脚细密匀称,几乎与原有布料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修补的痕迹。更令他惊讶的是,在左边袖口的补丁边缘,靠近手腕内侧一个极不显眼的位置,竟用极细的金线,绣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兰花!那兰花形态优雅,线条流畅,虽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栩栩如生,为这件朴素的官袍平添了一抹难以察觉的雅致与生气。
王子岳的目光在那朵暗花上停留了许久,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指着那朵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探寻:“这……是什么?”他自然看出这是碧荷的手笔,只是不解其意。
碧荷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慌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羞怯与慌乱:“回……回大人话,这只是……只是奴婢平日习练针黹时,随手绣上的……一点小玩意儿,绝非有意装饰,更不敢僭越……还请大人莫要怪罪。”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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