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瀚的到访与离去,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归处”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但并未立即改变外部的惊涛骇浪。云隐联盟的声势依旧如火如荼,市场压力与日俱增。然而,一股沉静的力量,开始在“归处”内部重新凝聚。他们不再急于对外辩白,而是将全部精力转向内省与夯实。
秦望舒暂时搁置了宏大的理论构建,转而协助唐乐知,以极大的耐心和尊重,逐一向核心匠人们阐释“内部技艺认定与传承档案”的意义。她们不再使用生硬的法律术语,而是从“为手艺立传”、“为创造留痕”、“让后世知道这条路是谁开辟的”角度出发,慢慢消解着匠人们的疑虑。小军虽然依旧嘟囔着“麻烦”,但在苏青瓷一次私下交谈,提及“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你,更是为了证明,你的这条路,值得被记住,被传承”之后,他沉默了很久,第二天找到唐乐知,闷声说:“那就……开始录吧。”
周雯则成为了积极的推动者,她以自己的剪纸为例,尝试用文字和图示结合的方式,描述其纹样创新的思路与核心美学原则,虽不完美,却是一个宝贵的开端。老陈也终于松口,同意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记录其独特釉色配方探索的关键节点与核心工艺参数范围,形成一份不对外公开的“技术备忘录”。
这份“活态保护”体系的搭建,过程缓慢而琐碎,却像春雨润物,悄然增强着团队内部的凝聚力与归属感。每个人都在这个过程中,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创造的价值,以及“归处”作为共同体存在的意义。
与此同时,贾长安调整了策略,不再广泛撒网寻找盟友,而是聚焦于那些与“归处”理念有深层共鸣的、小而美的独立设计师品牌、注重可持续理念的生活空间,甚至是海外少数对“文化多样性”有深切关注的小众平台。他不再强调商业规模,而是讲述“归处”的故事,传递其文化价值。反馈虽慢,却开始出现一些真诚的回应,涓涓细流,悄然汇聚。
苏青瓷则与那位独立摄影师和几位文化评论人保持着密切联系。她没有要求他们撰写任何带有倾向性的文章,只是定期分享“归处”在技艺传承、社区互动、内部治理探索方面的点滴进展,包括那些遇到的困难和解决的过程,坦然而真诚。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与沉静的耕耘中悄然流逝。转眼,距离云隐联盟成立已过去半月。
这日清晨,秦望舒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浏览行业资讯。突然,她的目光被《环球设计评论》亚洲版官网首页的一篇重磅专栏文章牢牢吸住,标题赫然是——《标准的悖论:当东方美学失去其“在地的灵魂”》,作者:梁文瀚。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点开文章,屏息阅读。
这是一篇长达数千字的深度评论。梁文瀚以其一贯的冷静与犀利,首先客观分析了云隐联盟模式的优势:资源整合能力强,传播效率高,为部分本土设计走向国际提供了快速通道。但随即,笔锋一转,他提出了核心质疑:这种高度依赖“国际标准”和“普世语言”的路径,是否在本质上构成了一种新的文化霸权?它是否在“提纯”和“现代化”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过滤掉了东方美学中最珍贵、也最难以被标准化衡量的部分——即那种与特定地域、历史、材料乃至匠人个体生命体验紧密相连的“在地性”与“独一性”?
文章的中段,他详细描述了在“归处”的见闻。他提到了老陈那“充满偶然性与生命力”的争议釉色,提到了小军那“与木头生命史对话”的、近乎野蛮的创作方式,提到了周雯那“将古老纹样与当代视觉语言悄然融合”的剪纸。他并未将“归处”塑造成完美的乌托邦,也提及了其面临的内部治理挑战和外部压力,但着重强调了其在全球化语境下,对文化多样性、对“非标准”之美、对“活态传承”所进行的艰难而可贵的坚守。
“云隐构建了一个宏伟的‘样板间’,”梁文瀚在文中写道,“它整洁、光鲜、符合某种国际预期。但‘归处’提供的,是一片依然允许野草生长、保留着土地原初气息的‘野地’。前者或许更易于被快速消费和识别,但后者,却可能孕育着文化真正的未来和抵抗同质化的基因。当所有河流都被迫纳入同一河道,我们失去的,将是整个生态系统的丰富与活力。”
文章的结论振聋发聩:“真正的文化自信,不在于急于获得某种外部标准的认可,而在于对自身文化根脉的深刻理解与创造性转化能力。在追求‘国际化’的同时,警惕‘标准的悖论’,守护那些看似‘不合标准’却充满内在生命力的文化实践,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更亟待关注的议题。”
这篇文章,如同一颗无声的惊雷,在设计界、文化界乃至更广泛的关注者中炸响。《环球设计评论》的权威性,梁文瀚独立的立场,以及文章本身深刻的洞察力与批判性,使其迅速获得了巨大的关注和转载。许多之前对云隐模式心存疑虑却不敢发声的学者、评论人、设计师纷纷转发、引用,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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