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老王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学的时候,割得还不如你呢。”他从坦克工具箱里翻出块磨刀石,是沈阳砂轮厂产的碳化硅磨石,颗粒均匀得像筛过的细沙。“这石头泡水用,磨出来的刀刃又快又不容易崩口。”他蘸着汉江的水,给朴成演示磨刀的角度,“看见没?要保持15度角,顺着刀刃的纹路磨……”
不远处的田埂上,沈阳农机厂的师傅们正围着一台拖拉机忙碌。这是“东方红-1型”拖拉机,车身刷着亮眼的军绿色,轮胎上的花纹深得能卡住半块砖。“这玩意儿能拉犁、能脱粒,还能抽水浇地,”带队的张师傅擦着汗介绍,手里举着个零件,“你看这齿轮,是鞍山特钢做的,硬度比德国货还高两度,保准用十年不打齿!”
几个朝鲜农民围着拖拉机,眼神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有个老汉伸手摸了摸轮胎,又摸了摸自己的牛,突然对着张师傅竖起大拇指,用朝鲜语喊着什么。翻译笑着解释:“他说这铁牛比他的黄牛壮实,一天能顶二十头牛干活!”
傅崇碧蹲在田埂上,看着张师傅发动拖拉机。引擎“突突”的轰鸣声里,犁铧破开冻土,翻出深褐色的泥土,里面还能看到没烧尽的弹片——这是美军轰炸时留下的痕迹。“把这些弹片捡回来,”他对身后的战士说,“让机床厂熔了,能打不少镰刀。”
朴成的父亲扛着捆稻草走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些饱满的稻种,谷粒比普通稻种大一圈,颜色金黄得像琥珀。“这是……北边送来的稻种,”老人用生硬的中文说,“美军轰炸……快没了。”
傅崇碧心里一动,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他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稻种,用山东老家的新麦壳捂着,还带着麦香。“这个给你,”他把油纸包递过去,“这是咱山东最好的‘金包银’稻种,耐寒,产量高,一亩地能多收两百斤。”
老人捧着稻种,突然对着傅崇碧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要碰到田埂上的泥土。“谢谢……中国同志……”他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滴在稻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三、灯下的图纸
总统府的临时办公室里,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悠,把傅崇碧的影子拉得老长。他铺开汉城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点——有要修的桥梁,有要盖的学校,还有规划中的工厂。笔尖划过汉江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
“这桥得重修,”他对坐在对面的金哲说,“原来的石桥太老了,承重不够。我们计划用钢筋混凝土,桥墩加进鞍山的螺纹钢,能扛住坦克的重量,也能防洪水。”他从包里掏出张图纸,上面是沈阳建筑设计院画的桥体结构图,每根钢筋的型号、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金哲看着图纸,手指抚过上面的朝鲜文标注。这几天他跟着王师傅学开机床,已经知道“鞍山螺纹钢”意味着什么——那种钢材的抗拉强度比日本的高30%,是造坦克履带的材料。“用这么好的钢……太浪费了吧?”他有些犹豫。
“不浪费。”傅崇碧摇摇头,指着窗外正在盖棚屋的朝鲜民众,“桥是给老百姓走的,给拖拉机走的,得结实。等以后你们工业化了,卡车、机床都要从这桥上过,现在打好基础,将来就不用返工。”
王师傅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攥着个铁皮饭盒,里面装着刚从机床厂带来的零件。“傅师长,你看这个!”他把零件往桌上一放,是个自来水管道的接口,黄铜做的,内壁光滑得像镜面,“这是咱用新机床车的,密封性能比日本的好,冬天不会冻裂!”
他凑到地图前,指着汉城西北的位置:“我跟金哲同志商量了,想在这儿盖个自来水厂。用鞍山的无缝钢管铺管道,从汉江取水,经过过滤池净化,直接送到家家户户。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喝江里的生水了。”
傅崇碧眼睛一亮。他想起这几天看到的朝鲜孩子,好多都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闹肚子。“这个好!”他在地图上圈出那个位置,“让沈阳自来水厂派工程师来指导,设备不够就从国内调,优先保证自来水厂开工。”
通信兵敲门进来,手里举着份电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师长,国内来电!一百名老师已经从北京出发了,带了五万册课本和十万支铅笔,都是上海文具厂新造的!”他把电报递过来,“还有,东北农垦局说,要派农业技术员来,教朝鲜朋友种咱的‘金包银’稻子。”
傅崇碧接过电报,指尖划过“十万支铅笔”几个字。他想起昨天在废墟里看到的那个朝鲜小女孩,正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写字,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让老师们先盖个临时学校,”他对通信兵说,“就用机床厂旁边的空地,材料不够就让坦克营去拉,先把教室搭起来。”
金哲看着傅崇碧在地图上标注学校的位置,突然红了眼眶。这些天他见过太多——志愿军战士把压缩饼干分给孩子,把棉服脱给老人,用坦克吊臂帮着盖房子,现在又要盖学校、铺水管……他们带来的不只是钢铁和机床,还有一种他说不清楚的东西,像春天的阳光,一点点融化着战争留下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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