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3区白天总像没睡够,光线灰,楼缝里飘着细粉。阮初把电动车停在巷口,抬手按了两下额角,手套外侧蹭出一抹灰。她背着工具包进楼,闻叙在后,抱着一台拼补过的频谱仪,屏幕上像心电一样的线忽高忽低。
“源头在四层。”他低声说,“不是塔,也不是旧网,是民用电串起来的自制阵列。”
四层的门虚掩。屋里拉了帘,光线被剪成窄条。三台废弃投影拼成一圈,地上铺着纸垫,七八个人围坐其中,年龄从十几岁到四十不等。最里侧的墙上挂着一块黑布,黑布前摆着一只装水的盆,风一吹,水纹抖一下,投影就产生轻微的晃动。
带头的是个瘦高的女孩,头发扎成一束,眼神清醒而倔。“不欢迎警察。”她先开口。
“我们也不喜欢。”阮初把包放下,示意闻叙收起频谱仪,“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你们在做的,不会把人往深处拉。”
女孩看他们两秒,才点头让开一点位置:“坐。我们叫‘回声场’,每周两次,十分钟。有人讲一段记忆,灯暗,不睡,只听。灯亮后各自写一句话。我们把这叫‘回信号’。”
“为什么叫‘回’?”闻叙问。
“因为一定要回来。”女孩说,“梦时代最坏的一点,是走得太远,找不到门。我们先定门。十分钟就是门。”
阮初看了一圈设备,都是捡来的旧物:投影、音箱、自制稳压器。电线被她们扎得整整齐齐,插头处缠了三层胶布,地面没有外露的金属件。阮初挑不出安全问题,倒是闻叙的频谱仪跳了下——从隔壁墙里,蹿出一束更细的波。
他指了指墙:“隔壁也在做?”
“不是人。”女孩说,“是我们接到的‘外部梦残波’,偶尔会碰到,像广播里掺进来的一句旧台词。我们一般把它切掉。”
“别急着切。”闻叙把频谱仪接到音箱,调到很低的音量。一阵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从喇叭里溢出来,像有人贴近麦克风,说了个字,没说完就被风吞了。
阮初看向他:“像不像——”
“像梦权终端的撤离回声。”闻叙点头,“但不具备控制性。更像是某台旧机在死前打的一通求证:‘还有人吗?’”
屋里有个男孩紧张地咳了一下。女孩把手放下。“我们不是犯罪。”她说,“也不卖票。大家把十分钟当作一种——练习清醒的方式。”
“练得不错。”阮初说,“但我还是要留下三条规矩:一,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诱导语;二,参与者必须自带‘回信号’——比如手指敲三下、转按钮一次,这样灯亮时每个人都确定自己没被拉走;三,不能售卖,也不能用它换取承诺。”
女孩点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做的。要不要你们给我们盖个章?”
“不要。”闻叙笑了笑,“你们不需要章。你们需要一个更清楚的名字。”
女孩愣住:“什么名字?”
“‘梦回信号’。”闻叙说,“以后民间活动都可以用这个词。说清楚灯亮之前和之后的边界——只要能回来,梦就是安全的。”
这句话像把冷钩子,稳稳挂住了整件事的重心。女孩看了看众人,终于松了口气:“那今晚,留下来听十分钟?”
阮初点头。她拉了拉电线,确定不绊脚,自己坐在一个破垫子上。灯暗,风通过窗缝,把黑布吹得轻轻鼓起来。那个男孩讲了故事:他父亲在梦时代做安眠志愿者,崩塌那天,他在广场上听见很多人叫自己的名字;后来他每晚都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放到枕边,确保第二天还能记得。
灯亮时,众人各自写下一句。男孩写的是:“我叫陶行。”他把纸举高,像把一块石头重新放回河床。阮初看着,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夜:那时候城市还在震,她把配电柜合上,也在心里默念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离开时已是傍晚。女孩在楼口送他们,忽然压低声音:“有件事得说。最近有人来找我们,说要把‘回声场’做成付费体验,提供场地、器材、推广,还说‘你们就是下一代的梦’,我怕我们的人拗不过话术,会被带走。”
“来的人什么样?”闻叙问。
“西装,名片很多,嘴很甜。”
“放心。”阮初把工具包往肩上一甩,“甜嘴最怕风。你们今晚把‘梦回信号’四个字写在门口,另附一行‘不售卖、不评优、不诱导’。明天我们电台解释一遍它的含义,让所有人知道你们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梦’。”
女孩点头,露出一个很短的笑:“谢谢。不需要你们保护,但需要你们把词说清楚。”
“说清楚就是保护。”闻叙回答。
第二天的无名电台,开场没有风声,只有夏堇的声音。她把“梦回信号”讲成了一个准确的定义:十分钟、灯暗、无诱导、必须带着自己的“回来动作”。随后播出昨晚那段几乎听不见的外部回声,最后加了一行字:“把梦当成走廊,不是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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