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人在发编号纸片,纸上只有一个数字和一个箭头。队伍走得极慢,却没有混乱。阮初悄悄看了一眼棚内,白光底下是一组组摊开的可穿戴设备——头箍、手环、耳扣,干净、无尘、摆得整齐。墙上贴一页“静风宣示”:
“我们不用梦权,我们只平顺风。
我们不删除痛,我们只把痛‘轻一点’。
我们不改人,我们只给‘稳定’的方式。”
“他们学会了用风说服。”闻叙低声。
“这地方有人在做‘灰境版觉梦’。”阮初把“反协议”的纸条摸出来,确认在口袋里。
轮到那个年轻女人,她从袖子里掏出编号。值守的男人抬眼一看,递给她头箍:“十五分钟。舒服不收费。不舒服——也不收费。”那笑容与白天的摊主如出一辙:练过的善意。
她戴上。不到半分钟,肩膀就松下来,像一只疲惫的鸟找到枝头。她的眼神变得温柔,嘴角几乎产生一个“终于”的弧度。她身后的队伍更安静了。风把棚顶的布轻轻吹起又落下,像在给这场温柔的交易打着拍。
孩子攥紧了“反协议”的纸条,低声问:“现在要不要掐她?”
夏堇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压住他:“不是我们的人,不掐。我们的动作,只用在我们自己身上。”
她把那张纸条贴在自己的掌心,像确认一枚看不见的印章。
轮到他们时,值守的男人客客气气:“路过的也可以体验。尝尝‘轻一点’。”
“我们自己带风。”夏堇回答,语气不软也不硬。男人耸肩,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他们没有走开,只在外面的阴影里看。阮初记下每一个操作步骤:确认、戴入、试炼、撤离、复访。流程设计得非常谨慎,没有强迫也没有诱导,但每一个细节都在引导你承认——“轻一点比好一点更好”。她忽然意识到,这比梦权更难挡,因为它几乎没有罪。
“灰境会把这个当日常。”闻叙说。
“那我们给它留个反面的东西。”夏堇拿出笔,在铁皮墙角落写下三行小字——不显眼,只有蹲下才看得见:
“痛不是错。舒服不是对。以后再说=不去说。”
她把句号写得很重。
凌晨,队伍散了。戴过的人步伐轻,像卸了一层甲。没有人交谈,只有风把他们送回各自的棚。那个年轻女人从白棚出来,确实轻松了许多。她路过他们时停了一瞬,像认出夏堇白天敲地那一下,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在胸前比了个小小的“谢”。随即转身,走回自己的摊位,每一步都稳。
“她不会立刻变坏。”阮初说,“但她会逐渐把‘以后再说’当成一种能力。”
“这地方不会崩。”闻叙说,“也不会长牙。”
“那就让它做它自己。”夏堇把刀扣紧,“我们不去改‘灰境’,我们只把自己的风收好。”
清晨来得很浅。桥上的风片继续叮铃,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孩子在人群散尽的路口站了一会儿,小声复述那九条反协议,最后一条他说得特别慢:“‘现在走十步’。”
“走吧。”夏堇说。
他们从桥下离开,经过那面铁皮墙。风把墙角的灰吹开一点,露出半截旧字——“别把风当广播”。孩子停了一下,把那半截字摸干净,没多说,快步跟上。
出了灰境,风明显干净。回望时,桥像动物脱下的一节骨,被风掩在后面。阮初把“灰境”记在地图上,没有画边界,只点了一个小圆:“有人使用‘轻一点’,但不传教。”
闻叙在旁边写了一句批注:“风会模仿免疫——看见了、学一下、再把它吹散。”
夏堇看着那两个注释,点头。她把刀往后一别,速度加快。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弯道后会是什么,可只要风还在,他们就还能靠步子把“以后再说”改成“现在走十步”。
风顺着她们的背吹过来,像在替她们点头,又像在提醒:清醒不需要见证,只需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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