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灶上的茶汤突然溢出来,在灶台上漫开,竟汇成个“和”字。茶壶自己跳下来,落在陆明远手里,壶嘴的缺口处,不知何时多了片新叶,像是在弥补当年的遗憾。
陆明远将茶饼掰碎,放进茶壶,沸水冲下,兰香混着松烟味漫开来,与老茶翁留下的茶香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他把两碗茶摆在石桌上,对着空碗轻声说:“老茶,陆兄,茶泡好了,你们慢慢喝,这次不分胜负。”
雾气中的人影对着他拱手,渐渐消散在茶香里,只留下茶罐里的茶叶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应和。
离开茶寮时,陆明远把茶经留在了木架上,说“让它陪着老茶翁的茶罐”。沈知意学着老茶翁的样子,往灶膛里添了把柴,说“得让烟火气接着暖着”,火光映着茶壶,壶底的“茶”字像是笑开了花。
林辰摸着腰间的镇煞佩,玉佩的茶香里混着松针的清冽,仿佛还带着茶寮的烟火气,还有老茶翁的吆喝:“陆兄,这茶烫,慢点喝……”星引剑的剑穗与玉佩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应和这迟到二十年的茶约。
西山的云雾里,从此多了个守寮的身影,陆明远留了下来,按照哥哥和老茶翁的法子种茶、制茶,说“要让这带着烟火气的茶,接着往下传”。他每天泡两壶茶,一碗敬山雾,一碗敬故交,说“他们定在云雾里看着,看谁的茶更醇厚”。而那些藏在茶罐里、写在茶经上、泡在茶汤里的约定,哪怕隔了二十年,哪怕人已远去,只要茶香还在,茶约就不会散,像鹰嘴崖的云雾茶,终究等来了那句“不分胜负”,让每个茶罐上的日期,都成了时光里最温润的注脚。
忘忧茶寮的茶香还在舌尖萦绕,林辰将镇煞佩用锦袋装好,放进书箱的夹层,玉佩的温润混着书页的油墨味,倒像是陈年线装书里夹着的檀木书签,透着沉静的古韵。沈知意抱着捆残破的书卷从城南旧书斋跑回来,书卷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其中一卷的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个“续”字,笔迹苍劲,却在末笔处微微颤抖,像是力有不逮。
“林兄,这书卷邪门得很!”沈知意把书卷往案几上一放,纸页簌簌作响,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是‘芸香斋’的顾老先生留下的。他前几日在书斋的藤椅上断了气,手里还攥着支狼毫笔,笔尖蘸着的墨汁在残卷上晕开个墨团,像未写完的句号。现在每天子夜,书斋的油灯总自己亮起,照在案头的《续史记》手稿上,有人透过窗纸看见,个白胡子老头的影子正伏在案前写字,走近了却只剩满地的墨渍,像谁把字写在了风里。”
他指着残卷里的夹页:“裱糊匠张师傅说,这是顾老先生花了三十年写的《续史记》。他年轻时是县里的秀才,与位叫沈砚秋的举人约定,要合写一部‘补正史之阙,录民间之遗’的史书,沈举人负责写前朝轶事,他负责补本朝见闻。后来沈举人被派去西域任职,临走前在书斋的楹柱上刻了‘待君续卷’,顾老先生就守着书斋,写了三十年,说‘哪天他从西域回来,要让他看见满架的书稿’。”
林辰拾起那卷带“续”字的残卷,指尖刚触到朱砂的笔触,镇煞佩突然透出淡淡的墨香,两块玉佩在书卷上方转出光晕,映出片摇曳的烛影——三十年前的芸香斋,烛火照着满架的书,顾老先生伏在案前,笔尖在纸上疾走,沈砚秋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手里翻着本《西域图志》:“顾兄,这西域的民俗得记下来,正史里只说战事,没说百姓怎么过日子。”顾老先生头也不抬:“等你回来,咱们把这些都补上,让后人知道,史书不光有帝王将相,还有贩夫走卒。”
“是‘着史煞’。”云舒翻着《异闻札记》,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芸香草,正是书斋用来防蛀的那种,草叶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史为镜,笔为刀,心为灯,传为火”,“读书人若对着述倾注毕生心血,魂魄会附在书稿上,顾老先生是没等到沈举人回来合卷,更没完成两人约定的‘全史’,才让残卷缠着魂。”
她指着札记里的批注:“纸为田,墨为耒,笔为犁,志为种。残卷有声,是未写完的春秋。”书斋方向飘来淡淡的松烟墨味,混着芸香的清苦,落在残卷的墨团上,竟让墨渍渐渐晕开,显露出“西域”二字,像是沈举人的笔迹。
正说着,巷口传来马蹄声,一辆马车停在芸香斋门口,车帘掀开,个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下来,手里捧着个紫檀木书箱,箱角的铜锁刻着“砚秋”二字。男子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风尘之色,看到沈知意怀里的残卷,突然驻足,声音发颤:“这是……顾先生的《续史记》?”
“您认识顾老先生?”林辰上前见礼。
男子拱手还礼,眼底泛起红丝:“在下沈知远,是沈砚秋的独子。先父十年前在西域病逝,临终前攥着半卷书稿,说‘欠顾先生的续篇,怕是还不上了’。他的遗物里有封未寄出的信,说‘芸香斋的楹柱该刻满字了,我带了西域的羊皮纸,能让书稿更耐存’,我这次来,就是替先父送纸,也了却他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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