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雨是带着性子来的。前半夜还淅淅沥沥,像谁在檐下数着碎银,后半夜忽然转了急,豆大的雨珠砸在画室的窗棂上,“噼里啪啦”地响,像要把一整个夏天的燥热都砸下来。妮妮枕着阿哲的手臂听雨声,他的呼吸均匀而沉稳,像老槐树的根,扎在雨夜的静谧里。她忽然想起沈书言的木牌、苏晚的信,那些盘桓心头的褶皱,竟被这雨声熨得平了些——原来雨不仅能洗去尘埃,还能让心事也跟着沉淀。
天快亮时,雨渐渐歇了。最先醒的是檐下的风铃,被晨风吹得“叮铃”轻响,像在报晓。妮妮推开画室的窗,一股清润的香扑面而来,带着槐叶的鲜、泥土的糯,还有远处荷塘翻涌的湿意,猛地钻进鼻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老槐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油亮,绿得发翠,叶脉在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像被巧手重新描过的纹,每一丝都透着新生的力。几片残留的槐叶沾在窗台上,叶尖垂着水珠,轻轻一晃,珠儿便滚落下去,“嘀嗒”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小朵水花。
阿哲正坐在画案前,手里捏着块蜡布,小心翼翼地给新刻的木牌上蜡。木牌是上好的老槐木,被雨水润过,泛着温润的光。上面刻着“槐安”二字,笔画圆润却藏着筋骨,像他写的字,也像他的人——看着温和,却有自己的定数。这是他昨夜趁着雨意刻的,想给这段多事的日子,画个安稳的句号。蜡布蹭过木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雨后的静里,格外清晰,像在细细描摹着“安”字的模样。
“你看,雨停了。”妮妮的声音轻得像槐花瓣落地,她伸出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槐叶,叶面上的水珠沾在指尖,凉丝丝的。阳光正从云层的缝隙里挤出来,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打碎了的金箔,晃得人眼亮。远处的荷塘里,荷叶托着水珠,被光一照,像铺了满塘的碎钻,风过时,钻儿便跟着叶浪滚,晃出一片细碎的闪。
阿哲抬起头,目光撞进妮妮眼里。她的眉梢舒展着,像雨后初晴的天,嘴角漾着浅浅的笑,是他熟悉的、无忧无虑的模样——没有了沈书言带来的阴霾,没有了苏晚故事里的怅然,只剩下被雨水洗过的清透。他放下手中的木牌和蜡布,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手臂环得刚刚好,既不松也不紧,像给她圈了个小小的暖窝。“嗯,天晴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发丝上沾着点槐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墨味,是让他心安的气息。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对不起,让你为那些事烦心了这么久。”
妮妮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像落了片槐花瓣。“不关你的事,”她的指尖划过他的眉骨,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刻木牌时不小心划的,“是我自己需要时间想明白。人啊,就像这老槐树,总得经历几场风雨,才能把根扎得更稳。”她拉着他走到窗前,指着老槐树下那棵小槐苗,“你看它。”
小槐苗的枝叶已经相当繁茂了,新抽的枝条带着嫩红,叶片舒展得像小孩的手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每一片叶都透着使劲生长的劲。上次苏晚来的时候,它还只到膝盖高,如今竟快齐腰了,枝桠间还缀着几个小小的槐米苞,像藏了串绿星星。“经历了这么多事,反而长得更壮了。”妮妮的语气里带着点惊叹,也带着点释然——原来生命力从来不是温室里的娇弱,而是风雨里的倔强。
阿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阳光落在小槐苗的叶尖上,泛着一层毛茸茸的光。他握紧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晨露的凉,被他掌心一裹,便慢慢暖了过来。“是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她脸上,像落了满眶的阳光,“就像咱们一样。”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无数次画笔、刻刀留下的痕,“经历过风雨,才知道哪些东西该握紧,哪些该放下。感情也像这树,根缠得越深,越能扛住往后的霜雪。”
画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婶端着个竹篮走进来,篮里是刚蒸好的槐花糕,热气腾腾的,裹着甜香。“天晴了就是好,”她把篮子放在画案上,拿起那块“槐安”木牌看了看,“阿哲刻的字越发周正了,这‘安’字好,就得图个平平安安。”她给妮妮和阿哲各递了块糕,“快尝尝,新摘的槐花拌的,甜津津的,吃了心里亮堂。”
槐花糕的甜混着槐叶的香,漫在晨光里,像把日子泡在了蜜里。妮妮咬了一口,糕里的槐花碎在舌尖化开,清甜从喉咙一直漫到心口。她看着阿哲,他正低头吃着糕,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画了道温柔的线。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小槐苗轻轻摇晃,远处的荷塘泛着粼粼的光,一切都像被雨水洗过的新,干净而明亮。
“咱们今天去荷塘划船吧?”妮妮忽然说,眼里闪着光,“去看看今年的莲蓬熟了没。”
阿哲笑着点头,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糕屑:“好啊,再摘几片新荷叶回来,给你的画稿当样子。”
风又起了,卷起槐叶的香,漫过画室的窗,漫过相握的手,漫向远处的荷塘。雨过天晴的世界,清得像幅没干的画,而他们的日子,就藏在这画里,藏在槐香里,藏在彼此的眼里,暖得刚刚好,稳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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