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内门议事殿。
此地与外门刑堂的肃杀截然不同,殿内灵气氤氲如雾,四壁镶嵌着温润的夜明珠,地面铺着能静心凝神的暖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平日里,能在此议事的,至少也是金丹期的内门长老,个个气息渊深,目光开阖间自有威严。
然而此刻,这份庄严与静谧却被一种近乎凝固的震惊所取代。
溯影灵盘静静地悬浮在大殿中央,虽然已经黯淡无光,甚至表面多了几道裂纹,但它刚刚呈现出的、那超越常理的能量回溯景象,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了每一位在场长老的心神之上。
传功长老严松垂手立于下首,脸色依旧带着一丝苍白,将李魁等人狼狈而归、自己动用灵盘追溯以及后续的推断,条理清晰地陈述完毕。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沉。
死寂。
长达数十息的死寂。
端坐于上首主位的,是一位身着紫袍、面容清癯、长须垂胸的老者,正是青云门内门大长老,玄玑真人,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凝结元婴。他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那抚着长须的手指,却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下首两侧,分坐着七八位内门长老,有掌管丹堂的火烈长老,脾气如同他的火系功法般暴躁;有执掌阵阁的千机长老,最是精于计算推演;还有负责宗门典籍的文昌长老,学识最为渊博……此刻,这些在青云门乃至周边修仙界都算得上跺跺脚震三震的人物,脸上无一例外地写满了难以置信、茫然,以及一丝深藏眼底的惊惧。
“生命……洪流?”火烈长老最先忍不住,他嗓门洪亮,此刻却带着干涩,“严师弟,你确定那灵盘没坏?或者……不是你连日操劳,心神损耗过度,产生了错觉?”
他实在无法相信,在这青云门势力范围的边缘,会出现一个能引动“生命洪流”、触及法则层面的存在!这听起来像是上古传说,或者某些记载着飞升前辈轶事的古老典籍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千机长老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掐算着,周身有细微的灵光符文流转,似乎在推演某种可能性。但很快,他闷哼一声,脸色一白,掐算的手指停了下来,颓然道:“天机混沌,一片朦胧……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遮蔽了那片区域的所有因果脉络……我,算不到任何东西!”
连最擅长推演的千机长老都无功而返,甚至似乎还受了点反噬!这让众人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文昌长老扶了扶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声音带着不确定:“据上古残卷《青木源典》零星记载,确有执掌生命本源的大能,一念可使荒漠化绿洲,枯骨生血肉……但那等存在,早已超脱此界,怎会……怎会隐居在一个边陲小镇种田?”
种田?!这个词从德高望重的文昌长老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极其荒诞的违和感。
一位面容冷峻,主管宗门戒律的刑律长老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沉声道:“即便如此!他纵容灵植伤我门人,扣押李魁长老,吓跑护山灵兽,亦是事实!此乃对我青云门赤裸裸的挑衅!若就此忍气吞声,宗门威严何在?!”
他这话带着惯有的强硬,但底气却明显不足,更像是为了维护宗门颜面而强行撑起的姿态。
“挑衅?”严松终于抬起头,看向那位刑律长老,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力量,“刑律长老,溯影灵盘显示得清清楚楚,是李魁先动的手,是裂风雕先发的攻击。对方自始至终,未曾主动出击一次!那些弟子只是被禁锢、安抚,甚至因祸得福调理了暗伤!李魁也仅仅是道心受挫,性命无碍!这算是哪门子的挑衅?这分明是……手下留情到了极致!”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位长老震惊而茫然的脸,缓缓说道:“诸位师兄扪心自问,若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跑到你我洞府前喊打喊杀,还动了弩箭和灵兽,你我……会仅仅让他们睡一觉,再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就罢休吗?”
此话一出,所有长老都沉默了。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以他们的身份和脾气,轻则废去修为,重则当场格杀!绝无可能如此“温柔”!
对比之下,那位沈园主的处理方式,简直慈悲得像庙里的菩萨!不,菩萨还有怒目金刚相呢!
“可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另一位长老忍不住哀叹,问出了和李魁一样的问题,这也是所有人心头最大的谜团和恐惧来源。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一个能轻易“包容”、“同化”筑基后期长老和数十名精英弟子全力攻击,能引动生命洪流,能让枯木逢春引动法则轻鸣,还能遮蔽天机推算的存在……他的修为底线在哪里?化神?炼虚?还是……更高?
而这样一位存在,为何会选择在落星镇那样一个灵气稀薄的地方,伪装成一个灵植夫?
他有什么目的?是对青云门的试探?还是真的只是……游戏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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