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驶离“迎宾酒楼”,将身后那场充斥着虚情假意和算计的闹剧远远抛开。县城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车窗,在程立秋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与刘建军之流周旋,比他在山里追踪一头最狡猾的狐狸还要耗费心神。
“程总,直接回黑瞎子沟吗?”赵志刚沉稳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程立秋睁开眼,看了看窗外已然冷清的街道,沉吟了一下,说道:“先不急着回去。去城西,老农机厂家属院那边转转。”
赵志刚没有多问,应了一声,熟练地调转车头。程立秋去那里,并非漫无目的。在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酒宴上,并非所有人都带着势利的目光和算计的心思。他注意到一个坐在角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同学——李卫东。
李卫东当年在班里就是个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人,家境比程立秋还要差些。酒桌上,他一直低着头,很少与人交谈,即使有人跟他说话,他也只是憨厚地笑笑,显得格格不入。程立秋依稀记得,酒宴中途李卫东接了一个传呼,出去回了趟电话,回来时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魂不守舍,没坐多久就提前匆匆离开了。当时程立秋就留了心。
吉普车驶入城西,这里的街道明显狭窄破旧了许多,两旁多是低矮的平房和旧式的筒子楼。老农机厂早已效益不佳,处于半停产状态,其家属院也显得暮气沉沉。程立秋让赵志刚将车停在巷口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自己下了车。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和城市边缘特有的杂乱气息。他循着记忆和之前隐约听到的议论,走向其中一栋尤为破旧的筒子楼。楼道里灯光昏暗,堆放着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他刚走到二楼,就听到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从一个门缝里传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女人低低的啜泣和一个孩子害怕的哭声。
“……三天!就三天!拿不出五百块钱,你们就给我搬出去!这房子厂里要收回去另作他用!”一个蛮横的男声嚷嚷着。
“王科长,求求您,再宽限几天吧!卫东他……他已经在想办法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哀求道。
“想办法?他想什么办法?就他那点工资,猴年马月能凑够?我告诉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孩子的哭声更响了。
程立秋眉头紧锁,走到那扇传出声音的房门前。门没有关严,他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形。逼仄的房间里,家具陈旧简陋,李卫东佝偻着背,脸色惨白地站在一个腆着肚子、穿着旧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面前,他身后,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紧紧搂着一个五六岁、正在哭泣的小男孩。地上,一个搪瓷缸子摔在那里,水渍洒了一地。那个被称为王科长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指着李卫东的鼻子训斥。
“王科长,这房子是我们家唯一的住处,厂里怎么能说收就收……”李卫东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哼!厂里有厂里的规定!现在效益不好,像你这种没技术、没门路的,不下岗就算不错了!还想白占着房子?做梦!”王科长趾高气扬,语气刻薄,“我明白告诉你,这房子,有的是人等着要!拿不出钱,就滚蛋!”
程立秋瞬间明白了。什么厂里收回房子,分明是这个王科长看准了李卫东老实可欺,想借机敲诈一笔,或者把这公房指标倒腾给别人牟利。这种事,在当下并不罕见。
他不再犹豫,轻轻推开了门。
突然出现的程立秋,让屋内的争吵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门口。李卫东看到程立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极度窘迫和羞愧的神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显然没想到,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会被这位如今已是风云人物的老同学看到。
“立……立秋?你……你怎么来了?”李卫东的声音细若蚊蚋。
那个王科长打量着程立秋,见他穿着普通(程立秋赴宴并未换衣),但气度沉稳,不像是普通工人,语气稍微收敛了些,但依旧带着官腔:“你谁啊?我们这谈公事呢,闲杂人等出去!”
程立秋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李卫东身上,语气平和:“卫东,遇到麻烦了?”
李卫东张了张嘴,眼圈一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女人,也就是他媳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说道:“这位同志,您……您是老李的同学吧?您给评评理,厂里突然说要收房子,要我们交五百块钱才能继续住,我们……我们哪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王科长不耐烦地打断她:“少废话!这是厂里的决定!跟你这同学说有什么用?他能给你出五百块钱啊?”他语气充满了不屑,显然不认为程立秋有这个能力,或者即便有,也不会为了一个穷酸同学出头。
程立秋这才将目光转向王科长,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王科长是吧?你说这是厂里的决定,有正式的红头文件吗?拿出来看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程立秋渔猎东北1983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程立秋渔猎东北1983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