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那句充满探究和刻意捧高的话语,如同在喧闹的宴席上按下了一个短暂的静音键。主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混杂着好奇、嫉妒、审视乃至一丝等着看笑话意味的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程立秋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就连旁边几桌的喧闹声也低了下去,不少人都竖着耳朵,想听听这位传说中的“首富”会如何回应。
程立秋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建军那带着酒意和算计的脸,又掠过桌上其他几位“成功人士”期待的表情,最后淡淡一笑,将杯中那点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建军班长说笑了。”他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哪有什么发财的门道,就是赶上了好政策,在老家的山沟沟里,靠着祖辈传下来的黑土地,老老实实种了点人参,运气好,碰上了好年景,卖了个不错的价钱。说到底,还是土里刨食,跟各位在城里端铁饭碗、当干部、做大生意的没法比。”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谦逊,甚至带着点自嘲,把自己成功的缘由归结为政策、土地和运气,绝口不提其中的艰辛、魄力与远超常人的眼光和手段。这完全出乎了刘建军等人的意料。他们本以为程立秋会趁机炫耀一番,或者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子,没想到竟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那惊人的财富只是田间地头多收了几斗粮食般寻常。
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反而让刘建军蓄足力气的后续招式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一时有些语塞。他干笑两声,掩饰着尴尬:“立秋你太谦虚了!种地能种成你这样,那可不是一般的种地!咱们老同学谁跟谁啊,有啥好经验,分享一下嘛!”
旁边那个国营厂的小领导也帮腔道:“就是,程老板,也带带我们这些老同学嘛!我们厂子现在效益不行,正愁没路子呢。”话里话外,已经带上了点打秋风的意味。
程立秋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和:“经验真谈不上。就是肯下力气,别怕脏怕累,再就是……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地里长的东西,糊弄不得,你糊弄它一时,它糊弄你一年。”他这话看似在说种参,实则暗含机锋,听得那几个心思活络的同学脸上有些挂不住。
“至于带一带……”程立秋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几人,“我现在那摊子,也就是个农村合作社的规模,都是乡里乡亲一起干,规矩多,要求严,挣的都是辛苦钱。各位都是在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怕是吃不了那份苦,也看不上那点小利。”
他再次将门关死,态度温和,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毛病,却又明确地划清了界限。
刘建军脸色有些难看,他觉得程立秋这是在敷衍他,看不起他。他眼珠一转,决定换个方式,开始刻意引导话题,回忆往昔,试图用“同学情谊”来绑架程立秋。
“立秋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们班组织去河边野炊,你带来的那个苞米面饼子,又硬又噎,还是我分了你半个白面馒头呢!”刘建军拍着程立秋的肩膀,声音很大,仿佛在宣扬一件了不得的义举。
桌上有人附和着笑起来,眼神却带着几分玩味地看着程立秋。
程立秋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记得。多谢班长当年照顾。”他心中毫无波澜,那半个馒头他记得,也记得刘建军当时那施舍般的表情和周围同学的哄笑。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半个馒头而感到屈辱的少年了。
“还有啊,那次运动会,你跑三千米,鞋都跑开胶了,还是我借了你一双旧球鞋……”刘建军继续“忆苦思甜”,细数着当年他对程立秋的种种“恩惠”,每说一件,就强调一次当年的程立秋如何窘迫,如何需要他的“帮助”。
桌上的一些人,看向程立秋的目光中,那点不易察觉的轻视又慢慢浮现出来。是啊,他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当年连双好鞋都穿不起的穷小子,靠着运气发了财,底蕴终究是差了些。
程立秋安静地听着,既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是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在看刘建军卖力地表演着一出名为“施恩图报”的独角戏。
魏红若是在场,定会气得脸色发白,但程立秋却心静如水。他太了解刘建军这类人了,他们的优越感建立在对他人的贬低和掌控之上。如今自己崛起,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认知,他们便急于通过回忆过去的“优势”来找回心理平衡,并试图以此作为索取好处的筹码。
酒宴在一种表面热闹、内里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刘建军见“情谊牌”效果不佳,又开始鼓动众人频频向程立秋敬酒,显然是想把他灌醉,或许觉得醉了的人更好说话。几个善于钻营的同学也心领神会,轮番上阵,言辞恳切,仿佛不喝就是不给老同学面子。
程立秋来者不拒,但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并且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或者用四两拨千斤的言语化解对方的攻势。他的酒量本就不差,加之头脑始终清醒,应对起来游刃有余。反倒是几个想灌他酒的人,自己先喝得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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